喧嚣
瞿期的大脑“嗡”地一声,伴随而来的是耳边尖锐又持续的鸣音。
他回想起来了。
在云敬去世的那一年,童乐宜说,记忆这种东西注定是会模糊的,可他不希望自己忘掉云敬,他希望在家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对方。
所以他在每个房间都放着和云敬的合照,这样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到那张面孔。
再加上客房常年没人住,唯独会来住的瞿期也知道他们的关系。
以至于没人想起来那里还有张照片,更没想到它会被一个陌生人看到。
瞿期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是当时从墓园出来,在车上的那一幕。他那会儿就有些疑惑,如此显而易见的关系好,为什麽应知寒还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原来是早就知道了。
可他以为应知寒不知道,所以把自己的私心藏在这句话里。然而现在对方知道,那会怎麽看他呢?
别人拿他当朋友,他却抱有那些别样的心思。
瞿期张了张口,他想徒劳地说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却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他忽然很想回到几分钟前,在应知寒问“冷不冷”的时候,回答“冷的”,这样的话,话题是不是就可能不会变成这样。
他安静得太久,偏偏应知寒好像存心不让他好过似的,又低低地开口道:“他跟我说,你之前去的时候,都是住那个房间,所以他就没收起来。”
言外之意也就是,你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对麽?
瞿期心中最後那点挣扎也没了意义,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好像说什麽都没用了。
片刻後,他闭了闭眼,放弃似的“嗯”了一声。
答案确定之後,应知寒变得沉默起来。
瞿期以为他会厌恶地离开,或是表达些什麽,但是都没有,他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可越是这样,瞿期就越是心悸,他觉得自己像是看着乌云降临的人,前方已经闷雷滚滚,他双腿却动弹不得。
哪怕应知寒说出来,表达出他的任何态度,无论好坏,都好过这样让他煎熬。
过了很久——或许是瞿期觉得过了很久,应知寒出声了,他没有回答什麽,反而起了另一个话题。
他说:“那天你敲门,问我们在说什麽悄悄话,还记得麽?”
瞿期愣了一下说:“记得。”
“在你敲门之前,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麽?”
应知寒抿了一下嘴唇说:“他问我,看到这张照片会不会反感。”
瞿期心尖陡地跳了一下,他肩颈僵硬,近乎机械地问:“你怎麽回答的?”
“我没有回答。”应知寒说。
瞿期的心脏又往下沉了一些。
没等他再想,应知寒就说:“不是因为反感而不想回答……而是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瞿期用仅存的思维分析了一下这句话,还是有点听不懂:“为什麽?”
地上又有轻微而平稳的摩擦声,应知寒像是再次往前走了一步。他说:“和你之前在高铁上说过的情况一样。”
“哪个情况?”
“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什麽人,”应知寒说,“所以也就没考虑过,自己会反感同性还是异性间的恋爱。”
瞿期喉结轻滚了一下,哑声问:“现在呢?”
在这样一个,其中一种情况已经摊开摆在你眼前的情境下,你会反感麽?
应知寒在黑暗中轻摇了摇头,说:“我现在依旧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瞿期的心脏又被人紧攥一下,可还没等他像刚才那样呼吸不畅,就听到面前的人接了後半句:“因为我只能做到不反感你。”
那抹紧攥的力量一下松开,甚至因为血液循环没跟上,让人有些迷茫。
瞿期小幅度地擡起头,他分明看不清什麽,却又好像直视着对方的双眼。
他问了一句:“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