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真身
“你丶你别过来!”琉璃幻境中一名修士惊恐地嘶吼出声,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半空中,无论怎样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
沈明澈将手中另一个不省人事的修士随意丢到一边,面具之下厌烦地皱了皱眉,“穹武剑派消息封得倒是严,只好问问你们钦天阁的人了。”
“钦天阁是不会放过你的!”那修士瞳孔中倒映的颀长身影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逐渐放大。
“巧了,我也没想放过你们。”沈明澈闲庭信步般走近,雪白折扇“哗”地一声抖开,同时并指点在那人眉心。数条莹白丝线被他从那名钦天阁修士眉心引出,然後径直钻进了折扇中,雪白扇面上随之显现出一系列连续的画面,竟是那修士的记忆。
“啧,还真什麽都不知道……咦。”忽然间,他像是看见了什麽有趣的东西,面具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惹谁不好,偏要去触长离的霉头?”
那名修士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扇面上放完,沈明澈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心情颇为不悦,他带着一肚子气恶狠狠地低声道:“破!”
随着他话音落下,扇子上的画面骤然破碎,丝丝缕缕的白线碎成粉末,他松开禁锢,那名钦天阁修士随即眼神空洞地倒在地上。
沈明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很亏,折腾了一大顿,白白消耗了那麽多神魂力量却没问出什麽有价值的东西。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知道小仙君拿没拿到东西。唔,没拿到也没什麽大事……”
沈明澈边嘀嘀咕咕边踹了那不省人事的修士一脚发泄不满,准备去找舒怀玉汇合。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什麽,飞快地褪去易容变回本来的样子,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家主大人好呀,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凤岐从白雾之後走出,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修士,面色阴沉地看着沈明澈一言不发。
“幻境里可以随意厮杀嘛,家主大人不要在意。”沈明澈真实修为比凤岐高上许多,自然能察觉到他是刚刚才来并没有看到照君消除那两人记忆的一幕,于是便大着胆子开始胡诌八扯。
凤岐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身上有一种蛊的气息。”
“啊,什麽鼓?”沈明澈眨巴着眼睛装傻,“哦哦,家主大人是想听小曲了吗?现在唱曲伴奏好像也用不着鼓……”
沈明澈话音未落,无色火焰骤然将他包围,灼热的灵火将空气炙烤得微微扭曲,即将蔓延到他身上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琉璃火,无色无形,乃是凤凰一族的涅盘火。”沈明澈用袖子抹了抹额角的薄汗,“今日一见算是开了眼界。”
“栖凤阁上一任家主于五十年前六门北上除魔後重伤闭关,而後竟走火入魔,并以蛊术将诸多弟子化为自己的傀儡,引发栖凤阁内部动乱。”凤岐注视着沈明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天在牡丹亭中,你身上有跟他一样的气息。”
“陆濯明的朋友说,你在点苍山拿走了这样一物。”他手掌一擡幻化出一个黑色漆盒,“当年我从上一任家主那里也找了类似的东西,之後我追根溯源,发现这蛊来自星华宗。”
“哦!”沈明澈恍然大悟般一拍巴掌,“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老家主当年灭星华宗的时候顺手牵羊了人家的东西,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那你找他们去说理,找我干嘛?”
凤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不就是星华宗门人吗,不找你找谁?凤秋白入魔是否与星华宗有关?”
沈明澈闻言一愣——小仙君竟这麽干脆利落地把他给卖了。那血誓的反噬……他紧张了一瞬,忽然间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松了口气,血誓的条例他说的时候根本没走心,竟没发现有个漏洞——他当时说的是“不得泄露「真实身份」”,而“星华宗主的弟子”本就是信口胡诌的。
沈明澈反过味来後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火气——她怎麽胆子这麽大,敢拿命去赌他在说谎!
“家主大人,你们家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要给你爹寻仇真寻不到我头上。”沈明澈真心感到很冤枉,怎麽什麽黑锅都往他脑袋上扣,难道真是他当年名声太差了?
双镜蛊中的阴蛊八成是当年星华宗遭围剿时被带走的,也正是因为此物过于危险他之前才去点苍山冒险寻回,这阴差阳错反倒被栖凤阁的小凤凰误会上了。
“寻仇?我替他寻什麽仇,凤秋白就是我杀的,只恨杀得不够早。”凤岐冷笑一声,眸光中闪过的森然杀意为其张扬的五官凭添了一抹疯狂,近乎艳丽得咄咄逼人,“我不过是想知道他的魔心是谁种下的。”
沈明澈:嗯?嗯嗯?家主大人,您的婚姻大事往外说也就罢了,这弑父之事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家主大人,你看这时间也快到了,不如我们出去以後再好好聊?”
“出去?你不如先留上一会儿吧。”随着凤岐话音落下,缭绕在沈明澈周围的无色火焰遽然收缩——他方才放出琉璃火竟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将沈明澈拉入自己的识海中。
沈明澈元神消失的瞬间,时间已到,琉璃幻境解开。
琳琅斋的雅间内,舒怀玉骤然睁开双眼,手中多了一本小册子,正是幻境中取得的那本心法。她手指轻抚腰间垂着的白玉铃铛,赤霄剑随心而动被她握在手中。她转身面向沈明澈,那人元神还未归位,安安静静地闭目盘膝坐在蒲团上,显得格外乖巧。
舒怀玉默默握紧剑柄,如果她的推测是真,以凤岐的修为困不住沈明澈多长时间。赤霄剑转了一个方向,剑尖直指沈明澈的脖颈,但血誓却没有出现任何异动——舒怀玉并不是为了杀他,而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她剑锋向前一递,一股空明澄澈的剑意如清流激湍般倾斜而出,那剑招正是「空潭泻春」中的「返真」,可破一切障目浮云。沈明澈长发被剑风吹得向後飞扬,上衣被剑气自衣领划破一道口子,伴随着细微的“刺啦”声,舒怀玉敏锐地察觉到被划破的布料上有灵力散去。
果然,那是一件法衣。
那件衣服上有障眼法,她昨晚就觉得沈明澈外衣穿了脱丶脱了穿很奇怪,果然是为了掩饰什麽。
舒怀玉不动声色地用剑尖挑开被划破的布料,目光落在那人胸口,一个放射状的疤痕以膻中穴为中心几乎爬满他整个上身,触目惊心。她心中莫名一紧,移开视线不愿去看那道狰狞伤痕。这种独一无二的剑伤正是穹武剑派的「裂天」剑法所致,而膻中穴是连接修士内府的死穴。
种种迹象表明,舒怀玉的猜测是对的——沈明澈便是当年那位名震九州的星华宗主。可他究竟是怎麽活下来的,无法使用灵力也是因为这个旧伤?
就在舒怀玉出神之时,沈明澈忽然睁开了眼,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当前的状况。舒怀玉被沈明澈的突然清醒一惊,没想到就连凤凰的涅盘火也只能困他这麽一小会儿。
舒怀玉对上沈明澈的视线时,有那麽一刹那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难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明澈露出这种表情,那股因为揪住孔雀尾巴的小小愉悦和得意之感顷刻间烟消云散。明明理智告诉她,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但舒怀玉就是无端觉的她做的好像有些过了。
不该……随意去揭别人的痛处。
沈明澈的失态只出现了极短的一瞬,他飞快地一拢衣襟,强装凶狠道:“你你你,怎麽还扒人衣服啊!你不是非礼勿视吗?觊觎本公子的美貌就直说啊!虚僞假正经!”
沈明澈的反应让舒怀玉觉得自己像一个轻薄小姑娘的恶霸,要是换做平时她肯定会冷冷怼他一句“矫揉造作”,只是此刻在看透了那些虚张声势不过是掩饰羞耻与难堪的僞装後,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怀玉头一次觉得,她和沈明澈虽然性情迥乎不同,但某些地方却惊人的相似,比如——
都不愿让别人窥见自己一丝一毫的不堪。
舒怀玉注视了沈明澈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压下心中千头万绪故作平静道:“你之前说谎。”
沈明澈知道糊弄不过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啊对对对,我就是那什麽星华宗的宗主,罪大恶极丶恶贯满盈丶无恶不作人人喊打喊杀要挫骨扬灰的大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