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歌懵了下,有什麽念头自她心头迅速闪过,想抓却抓不住。
凌虚道:“你要记得,松陵城,是南地妖邪进攻临江乃至荣州的关隘,东虞最大的威胁也来自南地,那道通天壁,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据我卜算,千年前被隔绝在岭南的妖邪不仅没有灭绝,反有壮大的趋势,可想一旦通天壁碎,东虞与其他三国,整个中原的百姓,又将迎来什麽样的末日。”
“樊家靠不住,尹家指不上,而你有斩妖剑在手,为师只放心你。将来有一日,哪怕我们都不在了,只馀你一人,师父也希望你能站起来,凭此剑,守住松陵。”
昭歌鼻尖阵阵酸楚,她不敢想象真有那麽一日,她会如何自处,但她,定会守住松陵的。
“师父,弟子会竭尽所能。”
凌虚笑:“那便好,回去记得去藏书阁案上瞧瞧,为师为你,备了份惊喜。”
望月亭山後小径,霍天静静站在原地,拼命捕捉从亭子那边吹来的风声。
他满身狼藉,十指血迹斑斑,手中提了只硕大的狮头。
半刻前,他在兽洞里用银丝斩下了它的头颅,一路回到地面,欣喜若狂。
这是乾道十八关里昭歌用斩妖剑都没有杀死的妖邪,而今日,他用主暗杀的银丝杀了它!
从秦保口中得知凌虚来了望月亭,他便急不可耐过来,想要展示给凌虚看,心里虽不抱太多希望——他过往除妖,无论得手失手,凌虚从未夸过他半句,正因如此,他更想在凌虚面前证明自己,哪怕只是得到一两句不情不愿的夸奖也是好的,到了才发现,昭歌也在。
凌虚往日除了问除妖经过外,不常与昭歌单独相处,这次,定是在说什麽大事。
有什麽是自己和秦叔他们都不能听的?
霍天停下脚步,顺势贴在山石上。
望月亭三面环崖,常有山风肆虐,风从亭内吹过来,既送来了凌虚与昭歌的言谈声,也掩盖了他的气息,让他不至于轻易被人发现。
听到了。
师父说,收昭歌为弟子,是他平生最幸运的事。
那我呢……?
霍天不由满心期待。
他多想听听凌虚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可惜,他们并未提及他,又听凌虚说,让昭歌守好松陵。
这语气为何像在交代临终大事?
秋日的风极寒凉,吹得人浑身发冷,手中狮头还在淌血,坠得手臂麻疼难耐,霍天换了只手,继续听——
“为师为你备了份惊喜。”
凌虚的话勾起了昭歌的兴趣,她在笑,一定是眉眼弯弯的讨喜神色:“什麽惊喜?”
凌虚温和道:“你想要的。”
昭歌想要的?会是什麽呢?霍天想了半天,猜不出那是什麽。
亭内,昭歌自是开心:“那先谢过师父了。”
欢声笑语,气氛融洽,是与他从未有过的,霍天心下怅然,他何时也能这样与凌虚说笑呢?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吧。
这样看,他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为妙。
正欲离开,凌虚一句话再度勾住了他的脚步。
“为师今日找你,还有件事。”
昭歌道:“师父请说。”
凌虚沉声道:“闭关这些时日,我已决意,来日,要任你为听雨斋嫡传弟子。”
霍天的手瞬间深深陷入狮头的毛发中。
嫡传……弟子?
心里刹那间山崩地裂,落石隆隆。
是了,过往听雨斋的捉妖师是一脉单传,一任只收一个弟子继承衣钵,唯独在凌虚这里,他收了两个,按例,嫡传弟子是要传承师门,昭告天下的,适时,东虞所有百姓都会知道接任听雨斋的下一任徒弟是谁,也只知这一个。
可他明明先收的是自己啊!
为什麽?
亭内,昭歌显然也很吃惊,愣了好久才道:“可,师兄他……”
凌虚道:“为师只属意于你。”
霍天身心俱震。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了,如何,满意吗?他苦笑起来。
只属意她,只属意她,所以,凌虚眼里从来就看不到自己这个徒弟吗?他到底做错了什麽,才会让他如此不满意?
略感安慰的是,昭歌在为他说话:“师父,师兄比我入师门早,他的武艺灵力绝不在我之下,他一直尊师重道,努力得到您的认可,我觉他更适合这个位子,且我一个後入门的师妹,越过师兄当了嫡传弟子,这也太……”
凌虚打断她:“我且直说吧。”
霍天悄然祭出银丝固定住手里的东西,竭力想听清凌虚後面说了什麽。
破碎的风声里,凌虚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便是没有你,我也绝不可能让他来继承我的位子。”
惯有的漠然语气,仿佛提起的是他无比嫌弃的人,连一丝温度都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