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到巳予的指骨,沈清明是不会缩回手的,怨魔料定如此,故而没有阻止。
“呃——”
有什麽东西在缠住了他,正在把他往里面拽。
怨魔笑着道:“清明,你没有听过那句话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为什麽要忤逆我,背叛我,跟着我有什麽不好,我可以跟你平分天下,成为天下的主宰。”
这股拉劲儿太大,沈清明大汗淋漓,修长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
你来我往的拉扯之下,沈清明被一点点拖进那暗黑的空洞里。
“呜呜。。。。。。”
哀鸿遍野,死不瞑目一般的哭声震颤耳膜,叫得人心惶惶。
沈清明一手施力操控流觞,扯断怨魔最後的凭依,在巨大的吸力将他拉进去之时,把那一道逐渐苍老的残影一并拽了进去。
这地方,比此前沈清明布阵地深渊更黑暗,依稀能看到一道道的影子,沈清明从地上爬起来,以为幢幢黑影是小树,却不小心撞得悬空晃了两下,他捏住眼角,把节气聚集到眼睛上,却仍然看不太清,即便如此,他还是从那轮廓中,半空吊着的一具具残肢断臂的尸体。
那些在征战中死去的人,最终都在最终全都搁浅在了此处。
只有在将死时才会想起来的往事不合时宜地翻上来,怨魔想起来,第一次听到哀鸿,并不是在其他地方,而是在历法的识海里。
群山环绕,到了晚上,迷雾之林的雾气仿佛都笼罩在了乾坤山顶,缭绕的雾遮盖住希望,面前湖波微荡,他被那可怜的哭声唤醒,看到兜头的黑云跟死气沉沉的雾,那平静的湖面无风起浪,扑向乾坤山。
他想了很久,才明白那一声声哀切是什麽。
就像是迷路的人忽然被一声乡音唤得大梦初醒,他在那纷杂而苦痛的沉吟中,看见可怜无定河边骨,近来长共血争流。
忽然,血海里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历法,却被历法一算盘挡了回去,最後,那双满是鲜血的白骨手抓住了他。
就像是,把本该置身度外的他拖进了深渊,也像是让他终于摆脱历法的压制,成为一个独立的“神”。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神,直到历法发现他的存在,试图扼杀他之後。
历法容不下他。
这其实,比沈清明想象的更早一些。
仔细看,其实会发现,怨魔跟历法有很多相似之处。
或许,正是某一个瞬间的一念之差让怨魔潜滋暗长,等历法察觉到,他的心已经彻底遭到腐蚀。
他主张发动战争,引起争端,再试图安排节神去平息,最後再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後,让浴血奋战的节神沦为他欲望的牺牲品。
这还不止,岁月漫长,寿数有命,他要永垂不朽。
这是历法的高明之处,它用了一种近乎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自己成为了百姓的信仰。
後来的後来,他渐渐发现,节神是历法创造出来的,那麽只要能够得到节神的魂石,他也能如此,他感到艳羡。
再後来,他如愿以偿,得到了节神的魂石,也终于能够摆脱历法,走出那面镜子。
讲不好是什麽心情,他走出了镜子,却也没能成为尊神,历法奄奄一息要死不活,到头来他也只是他的一抹影子。
于是,曾经偃旗息鼓的野心再度膨胀,起初只是想要成为神,後来便想永生,最後干脆生出了颠覆天地的想法。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这几百年,他试着让自己变得更强,可是费尽心机,到头来也只是弄死了几个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节神,尽管如此,他仍然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看着衆人对历法的唯命是从,听着人间传来的对历法的称道,哪一种嫉妒的情绪就再也没能压制得住,在他意识到他永远无法超越历法後,彻底爆发。
起初他只是想听那些人为什麽哭,後来终究因为欲望,成为哭声的制造者。
这个人间炼狱的万鬼窟便由此而成。
所以,在他落进来後,那哭声便停止了,也像是那些怨气终于有了发泄之处。
不计其数的鬼气往他身上扑,耳边是呼啸的风,裹挟着低喟跟啼哭。
他的意识还是消散,那些黑气全压在他身上,要把他压垮。
穿梭,游弋,“咻——”有什麽刮过沈清明的脸颊。
他一擡手,抓住,攥在手心。
就在这时,那些乱动的鬼气却因为招魂符,发疯似的往沈清明身上撞。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良久,酝酿成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清明,其实真正中毒的人不是你。”
沈清明想要把那根指骨丢出去,可是来不及了,三凶兽穷凶极恶,看到杀它们的凶手,眼冒绿光,要把沈清明撕得骨头都不剩。
“呃!”沈清明闷哼一声,没有魂石,他抵抗不了多久,但他死攥住流觞,手上不断涌出大股大股的血,他掐住怨魔的脖颈,说:“那就请你先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