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和沈游川解释清楚的,说一说沉医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这件事他无法讲述清楚。
他要怎么和沈游川解释他们前世的相识,怎么说起自己的重生呢?
这样的话说出去,沉游川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有臆想症的疯子。
而且他羞于提起前世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也不想让沉游川得知前世悲伤的往事。
他连尹志画的事都没能做到和沈游川坦白,又怎么忍心告诉他前世他的妹妹最终离世,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后同样英年早逝。
宴凉舟希望自己能够保护沉游川远离痛苦与悲伤。青年不必知道那些不会再发生的祸事,而只需要万事顺遂,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
他早决心由自己独自背负沉重的过去,从未想过向谁吐露有关前世的一切。
可他没想到沉游川居然如此敏锐,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推测出了近乎完全正确的事实。
像是一下被人完完全全地看穿了,宴凉舟战栗着,羞愧着,茫然不知所措。
至于那个已经被尘封起来的工作证,他更加无法开口了。
即便沉游川能理解前世的一切,又会怎么想他的这个行为呢?他留着他的工作证很多年,重生回来后甚至又仿制了一张……
可那时他根本说不出对他是什么感情。
宴凉舟本就搅和成一片浆糊的情绪里又多增添了一丝窘迫,便更增加了一分逃避。
更让他害怕的是,他担心命运的不可预知性。
如果提前说出了可能会发生的事,会不会反而被命运所玩弄,像俄狄浦斯那样,“剧透命运”反而造成悲剧里的一环呢?
不久前他刚刚处理了那个前世可能害沉游川毁容的“清道夫”,沉游川后脚就突然胃病复发。
是不是命运在警告着什么?在预示着不可能轻易放过?
羞耻、迷茫、惭愧、犹疑、担忧、恐慌……种种情绪纠结之下,他最终错过了最好的解释时机。
第二天醒来,看到手机上沉游川于清晨发来的信息,宴凉舟站在沈游川房间的门口,怔怔地望着里面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久久不曾回神。
*
沉游川来到美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天在暗香园问出那些疑问却没有得到答案后,他第二天就离开了。
倒不是和宴凉舟赌气,而是他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且含着愧疚的心理。
他不知道宴凉舟的愧疚是因何而起,但他很清楚被人追问隐私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因为对方的那份愧疚而忍不住继续追问,也是为了给宴凉舟留出整理情绪的时间和空间,沉游川索性提前启程到了美国。
正好罗伊斯盛情邀请他,成果也赞同他提前进组磨合。
在美国拍戏的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他的戏份百分之八十都是打戏,成果将他拍得很帅气,而他的情绪也在这样的摔摔打打中释放出去。
但打戏总是难免受伤,他身上被碰出来的大小淤青几乎没有断过,过度劳累的肌肉酸痛也常伴随着他。
如果宴凉舟在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唠叨他,或是非要亲自给他涂药油,或是过于紧张地给他安排按|摩师吧?
沉游川想起他时总会忍不住微笑,可那笑容很快便会因为最近寥落的联系而落下来。
这天,沉游川被罗伊斯像往常那样邀请着,一起到中华按|摩馆里推拿放松,做关节保养。
回家之后,他又到别墅里的健身房疯狂运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才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到餐厅。
来美国之后,罗伊斯不顾他的推辞,出钱给他租了一个独栋别墅。
但即便加上沉游川从国内带来的几个助理,算上时不时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也根本填不满这栋空旷的房子。
沉游川不喜欢这样空荡荡的“家”。
“小方?”他擦着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客厅和餐厅。
刚刚对方还打电话催他吃饭,让他快点下楼,怎么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他打开大灯,看到桌上扣着许多不锈钢菜罩。
驻足观望了片刻后,他缓缓走过去,一一打开。
都是他喜欢的菜式,还是那熟悉的精致的摆盘风格,还有这夸张的数量,一看就是宴凉舟来过了。
菜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沉游川坐下来默默地吃着。他刚刚偷偷来见过他,却因为不想对他解释,又匆匆离开了吗?
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饭,沉游川心情沉闷地回到自己房间。
一打开房门,他就看到静|坐在月光中的身影。
“宴、宴老师?”沉游川动作一顿,轻声喊道,像是怕惊动一抹幻影。
银白的光辉中,宴凉舟站起来,缓缓转过身,目光盈盈如水地望过来。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用薄纱和缎带组合起来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