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沉游川愣了半晌。
难得见到他这样磕磕巴巴的模样,宴凉舟握着他的手,含笑说道:“我知道,你只是一个人战斗得太久了。”
“游川,”他的眼神温柔而包容,“我们曾说好要一起创造美好的记忆,可你总想一个人背起所有,怎么能走出两个人的道路呢?”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沉游川毛茸茸的头发,轻柔地将他的脸搂过来,放在了自己肩上:“我希望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在难过的时候强颜欢笑,能够在心情不佳的时候靠一靠我的肩膀,倾诉你的苦恼。”
沉游川眼眶发热,僵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动了一下,将脸埋进了宴凉舟的颈窝。
宴凉舟温暖有力的脉搏正贴在他耳边蓬勃地跳跃着,那规律的跃动渐渐梳平了他烦乱的心绪。
沉游川静静听了片刻,才在这宁静的氛围中喃喃道:“但是我自己都还没有理清思绪,而且没有证据,我不能随意乱说。”
宴凉舟知道沉游川品行正直,即便心中难受,即便有所怀疑,在没有将事情弄清楚之前他绝不会任意开口,因为他一定还担心着会伤害到尹志画的名誉。
他心中叹了口气,先一步挑明:“你是觉得今天的那幅画有问题吧?”
沉游川吃惊地猛一下坐直了:“宴老师你怎么知道?”
宴凉舟微笑道:“你虽掩饰得很好,却瞒不过我的眼睛,我看你那会儿表情不对。况且艺术界里各种奇怪的丑事并不少见,稍稍一想就能明白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为了尽量减轻青年的负罪感,他先努力把沉游川“摘”了出来。
知道宴凉舟既然已经起疑,隐瞒便毫无意义了,因为即便他不说,宴朋友一定也会自己去查。
这下沉游川只得向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和妹妹确认的结果。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对别人要求太苛刻。”沉游川的眼中流露出难过和自厌的情绪,“我居然会去怀疑对我们恩情深重的尹先生。”
“可我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却无法停止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
他脸上浮现出几分茫然之色:“因为我总觉得这件事很怪。我什至忍不住去想,山晴那么渴望回到国内,是不是因为她和尹先生相处得其实并不愉快,只是害怕麻烦我才强撑着粉饰太平呢?”
在他诉说这些悲伤、困惑与自责的时候,宴凉舟已经“咔吧咔吧”剥出了一小碗板栗,他把碗放进沉游川手中,示意他趁热吃掉。
“游川你是个很敏锐的人,说不定是你的某些直觉在提醒着你呢?”已经知道前世结果的宴凉舟只为沈游川此刻内心的挣扎痛苦而心痛着。
青年总是念着那些恩情,可某些人却并不值得。
宴凉舟的种种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他其实很生气,起初考虑过把尹志画的全部作品即刻撤下,直接封杀。
但他很快意识到此法不妥,因为还没有拿到切实证据之前,青年不会彻底割舍那份恩义,他一定会因此更加愧疚难安,而尹志画说不定还要拿此做文章来动摇沉游川。
他在青年回房间打电话的时候,又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尹志画这些年的所有作品,除了那副《遥梦》,其他作品没有在前世的画廊里出现过,尹志画的侵占行为可能是刚刚开始。
于是他想是否退而求其次地先把那幅画撤下来,可还是一样的问题,没有证据,起不到有用的效果,还会打草惊蛇。
沉游川是一个事业正在快速上升期的公众人物,对方拿捏着“救命之恩”“教导之情”的大义,如果借着媒体颠倒黑白控诉一通,最后吃亏受伤的只会是沉游川。
再者这幅画正在评奖的关键阶段,如果因此错失了众多奖项,对后来成功拿回它的沉山晴将是一种遗憾。
投鼠忌器,思来想去,似乎竟无法立刻制裁对方。
对前世画廊里的作品很熟悉,宴凉舟知道沉山晴是一个很高产的画家,她的作品按年份从《遥梦》开始,每年至少有两到三幅。
而贪婪无耻之徒一旦尝到了甜头,便不可能再轻易放弃走捷径的方式,尹志画大概率不会就此收手。
而且还要搞清楚沉山晴究竟是何想法,为什么反而要替尹志画隐瞒呢?这些年尹志画陪在沈山晴身边的时间比沉游川要多得多,沉山晴对尹志画是什么样的看法呢?
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那种受到父母苛待却又无法彻底割舍,心中会爱恨交织的孩子并不少见,如果他身为沈游川的朋友对她的“养父”强硬行事,是否会影响到沉山晴对沈游川的看法,损伤他们的兄妹感情呢?
种种顾虑之下,宴凉舟便打算回去之后先私下里和沈山晴谈一谈,看她是否愿意配合,通过钓鱼执法来拿到一些证据。只要有切实的证据,就能一击击杀了。
望着情绪低落的沉游川,宴凉舟慢慢说道:“游川,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沉游川“咔吧咔吧”捏着栗子壳,很快又剥出来一碗。
他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太好的想法,大概还是再和山晴谈一谈吧。只是还没想好要委婉地试探,还是坦诚地直说。”
他和妹妹的感情虽然深厚,但家庭巨变之后他们分隔两地,朝夕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
沉游川之前觉得自己对妹妹还算了解,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感到怀疑,妹妹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长成一个忧郁却坚强的少女,她的内心世界,她在大洋彼岸的生活,他真的了解吗?
山晴的心理问题虽然大有好转,但那个勉强平衡的“吊桥”依然很脆弱,同时她又是一个情感细腻过分敏锐的孩子,沉游川不敢追问太过,一时也拿捏不准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再进行沟通。
而且从内心深处,他大概还是希望一切只是个误会,是他自己太过敏感。
他希望尹先生只是太忙碌一时没有想到,亦或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因而才在他们如此频繁的联络中从未提起这副按山晴想法“定制”,对沈家人有着特殊意义的作品。
“我不知道……”沉游川无意识地用手指把桌上的板栗空壳摁得粉碎,“是我太计较了吗?我还想过是不是去试探一下尹先生,可存着这样质问和猜忌的心思,我又怎么对得起他这些年的付出呢?如果被尹先生察觉,我之后就无颜再见他了。”
沉游川深吸一口气:“等今天节目结束,我打算去拜访一下山晴这些年身边的护工们,再暗地里调查一下尹先生身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