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很想直接问清楚,可他们不过是刚刚相熟起来的“朋友”,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对方呢?
像小说主角那样哭着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然后决绝地一刀两断,头也不回地离去就更滑稽了。
想起伍山录过的有声书情节,沉游川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先不说他自己不是那样的性格,再说他从宴凉舟那里得到的许多帮助和关怀是实打实的。
对方前不久为了安慰他甚至还和他讲了家中私密的往事,他转眼就因为一个可能已经不在的故人与宴凉舟割席,未免有些忘恩负义。
况且宴凉舟是个性格敏感又心地柔软的人,他突然要绝交,对方大概又会情绪内耗,觉得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这是沉游川不愿看到的。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即便因为某些缘故他们最终做不了朋友,他还是希望宴凉舟能战胜心魔,幸福地生活。
作为一个“成熟的”(自封)“业余心理咨询师”,沉游川虽然对宴凉舟这种找替身的行为表示谴责,但他也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和沈山晴一样不稳定的游离状态。
他能理解宴凉舟想要找到精神寄托的需求,因为那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一根稻草。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可找替身是饮鸩止渴,无法真正解决问题。而且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
今天之后,他打算开始逐渐采取一些行动,慢慢打破对方心中虚幻的形象,让宴凉舟对自己祛魅。最好是能变得稍稍有点讨厌他,这样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疏远,彼此都安全地脱离。
想到这里,沉游川心中忽而涌出难过的情绪。最近这段短暂的友谊,那些温暖快乐的时光,那还没来得及萌芽的悸动,就好像一场梦。
现在他醒来了,心里空落落的。
与此同时,他心中又不免升起了那种插足别人感情,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偷感。
沉游川:……
这都什么事啊!
他愤愤地大步走出小区。
*
宴凉舟第二天在有点陌生的房子中醒来时,懊恼地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他已经不是前世的酒量了。
刚为此叹出一口气,脑海中就突然闪现出昨晚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宴凉舟立刻僵住了。半响,他默默地重新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
花了半天时间在被窝结界里逃避现实,最后避无可避的宴凉舟强装镇定地起床,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下午还有和沈游川的对手戏,得赶快出发去剧组了。
在离开前,他慢慢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向内望了最后一眼。
这是他在影视基地附近最小的一套公寓。他刚重生回来时,因为没有安全感,特意搬了过来。
那时他的腿因为前世带来的思维惯性时不时地就“失灵”,忠叔为此十分担心。他在这里度过了重生后最混沌的一段时间,状态好转后很快就搬了出去。
前不久沉游川在森市带他坐过地铁后,他回到华京时又来到这间公寓,住了最后一次,并把那个按照记忆特意仿制出来,一直随身携带的工作证留在了这里。
如果不是昨晚的意外,他本应该再也不会来到这里的。
宴凉舟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咔嚓”。
一声清脆的轻响。
“滴——已关闭,祝您拥有愉快的新一天。”门上的电子锁欢快地说道。
*
宴凉舟原本还有些难为情。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昨晚耐心哄了自己的沉游川,怎么向他解释自己那时做的傻事。
可这些纷乱的情绪在下午见到沉游川的第一眼,就立刻消散了。
因为沈游川很不对劲。
虽然青年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开朗,面色如常地笑着和他打招呼,也很体贴地直接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但宴凉舟敏锐地察觉到沉游川好像有点生气,又有点难过的样子。
于是宴凉舟便顾不得自己醉酒的尴尬和羞愧了,开始一门心思地琢磨起沉游川的反常来。
沉游川这样情绪不佳的状态持续到好几天后,在各种细节里表露出来。
比如平日里喝咖啡,助理会在小糖碟里备四颗方糖,沉游川通常只会放一颗,给他留下三颗,可最近青年会把四颗全部夹走。
沉游川还记得宴凉舟第一次看到他唰唰唰把糖全倒自己杯里,一颗也没给他留下时那震惊的眼神。
他本想等对方发脾气,可宴凉舟只茫然地来回看看他,看看自己的杯子,再看看空荡荡的糖碟,就像一只被突然抢走了罐头,呆在那里的猫。
最后口味嗜甜的宴凉舟什么也没有说,只默默捧着杯子,把那杯不加糖的苦咖啡慢慢喝掉了。
瞧着对方被苦得皱皱巴巴也一声不吭的呆瓜模样,沉游川更生气了。这样搞得他好像很坏的样子。而且这种受气包以后交新朋友真的不会被欺负吗!
于是宴凉舟又注意到沉游川最近不吃软糖改嚼硬糖了。几颗糖同时丢进嘴里,咔吧咔吧地嚼碎,听起来还挺解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