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还是第一次弄这样的发型……要不,我给你拍一张吧。”
唐一彩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是要拍一张!”
朱雅坤羞涩一笑,眼皮耷拉着不敢看向对方。他收敛心神,架起相机正准备对准唐一彩时,却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忽然起身走向船头,他不自觉地瘪着嘴,嘟囔道:“又去找那个闷石头……”
杨万青悄声说:“石野可是我们的主力,又要抗包又要带路,哪像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哪比得过人家……再说了,留着点内存多拍拍山里的景物,老大啥时候不能拍?”
“别扯这些,”林济挤着杨万青艰难来到中间过道,正想找一处空位置坐下方便等会下船,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船身猛地摇晃,似乎碰到了什麽。林济猛地前倾被撞到腰腹,巨疼钻心而来。
唐一彩站立不稳,瞬时倒在石野的怀里。朱雅坤一头撞在塑料椅背上,脑门上立刻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凸起。他顾不上揉,擡头盯着船头的两人,薄而发紫的嘴唇翕动不止,不知又在抱怨些什麽。
林济疼得龇牙咧嘴,但一见到朱雅坤那副吃瘪的表情,就忍不住高兴。这时,开船的师傅大声叫道:“你们都坐稳了,别乱动弹,这附近暗礁多,说不准还得碰上……”
闻言,他们纷纷找位置做好。朱雅坤还穿上了黄色的救生衣,他紧紧抓着腰间的锁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麽。林济正好坐在他旁边,听得不甚清楚却烦躁不已,忍不住骂道:“老朱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吵死了!”
朱雅坤仿佛没听见一般,在发动机的轰隆声之中一直目视前方,薄如纸片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条溺水的金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野那只又大又黑的头颅正微微倾向唐一彩,两人似乎正在耳语些什麽。
哐当——又一声巨响,这回他们都做足了准备,无人受伤。林济死死抓着前排椅背,眼睛一撇,无意间发现前方小岛的背後似乎还有一片黑影,只是隐藏在一层白白的雾气之中,看不分明。
“奇怪……天气这麽好怎麽有雾……”这个念头在林济脑海里一闪而过,又是一下撞击,一向晕车的林济忍不住弯下腰来阻止胃部一涌而上的酸水,脑子里再度陷入昏沉,恨不能立刻跳下水去寻求解脱。
“你们看,岛屿之後还有一座岛,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是双子岛吗?我要拍一张,最喜欢大自然里这种微妙的对称感了……”杨万青兴奋的嗓音吵得人脑仁疼。
朱雅坤反驳道:“山啊水啊的有什麽可拍的,我们是人,最有趣的肯定是人脸上那些生动的表情,那才可爱……”
“我管你拍什麽,你也少管我!”
真是一碰见就要吵架!林济心里烦闷欲呕,耳边忽然响起唐一彩的声音,温柔沉静,仿佛能洗掉人身上的疲累与不安:“林济,我们到了,我扶你下去……”
胳膊被人擡起,鼻尖闻到一股生姜洗发水的气味,略微呛鼻。
再次清醒过来时,林济发现自己正靠着一株苍老的柳树,头顶上的树冠绿荫浓密,长长的枝条垂下来,像女人的长发。身旁放着好几只颜色不一的背包,林济翻出自己的包,掏出一瓶水大口灌了几下,又把剩馀的水倒在脸上,使劲搓了搓,这才缓过神来。
远处的四人两两聚集,石野带着唐一彩观察环境,朱雅坤默默跟在他们屁股後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杨万青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长棍,一边在地上画着圈一边跟朱雅坤说着什麽……
身下绿草遍地,几只鼠妇窜上窜下,被浇湿的草尖上缀满晶亮的水珠,偶尔不堪重负掉下去一颗,正好罩住一只忙碌的鼠妇,吓得它一激灵。
林济好笑地看着这一切,原本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既然来了,就该打起精神干活。毕竟,这是工作。
他们一行人是一家杂志编辑部的员工,专门介绍各地稀奇古怪的民俗习惯,这次外出采风也是为了取材。
听石野说,他家附近有座岛,十年前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群体跳水自杀案件。有人说是信了邪教,有人说是集体嗑药,更有人说……这群人是被选中的祭品,被人从悬崖上赶下去……
林济虽不迷信,却热衷通过迷信的方式寻求已知的答案,于是掏出三枚铜钱准备扔,忽又止住,已经到了地方再卜卦又有什麽意义?平白影响心情罢了。想到这里,林济收好铜钱塞进竹筒里。
林济抓了两把头发,起身时忽觉一阵晕眩,慌乱之间抓住一把柳条才稳住身体,她晃了晃脑袋,松开手,只见掌心一团红,手腕上一条血红的绳子好似一道伤口,这是登岛前,石野给他们的护身符,说是本地习俗,上岛必须要戴上这个。
她没有多想,朝着同伴快步走去。
在她离开後,那团被揪在一起的柳条被一阵风吹得散开,霎时间枝叶舒展如同喝饱水的海绵一般,慢慢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