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感觉那双原本毫无神采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股说不上来的癫狂,像家里生了狂犬病的阿黄发疯时的眼神。
飒飒飒飒——耳膜似乎被狂风吹着,下一秒就要碎裂。许攸元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分不清白天黑夜,直到老唐送来一碗稀饭。
“帘子怎麽不拉起来?”
“别……我现在……有点怕光……”
“先吃饭吧。”老唐坐在床边,低垂着头。
许攸元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通过他的语气猜测:“你在生气?气我不该吃那个果子,对吗?觉得我现在是自作自……”
“没有,”老唐平静地打断,“你很健康,对吗?之前体检的结果,一切正常吧?”
“怎麽忽然问这个?”
“健康的人,也许要不了一个月……”
“什麽?”许攸元没听清後面的话,可老唐不愿多说,等他喝完稀饭,嘱咐他好好休息後,带着空碗走了。
这天晚上,天上出现一轮圆月。贵叔带着云婶在院子里赏月,阿远母子坐在廊下,小声说着什麽。芸芸跟晓晓姐妹坐在屋里,透着窗户也在朝外张望。
这一切看上去美好得有点过了头,虚假得像电视上的画面。老唐靠在墙上,整个人隐进黑暗里,好似看戏一般看着这群人。
阿明已经准备好一切,接下来,才是表演好戏的时候!
竈膛里火焰迸发,油锅里香味四溢,一群人站在厨房里,笑声不停。就连一直躲在卧室里的许攸元也起身过来凑热闹,他们正在做夜宵,打算好好地庆祝劫後馀生。
如今大病得以痊愈,人生即将重新开始。很快,就会有人接他们离开了。
贵叔说:“来这里的事情,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还是在医院里碰见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给我一根红绳作为信物,这才来到这里。很快,就能给孩子们一个惊喜了!这回我们可得好好享受生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只顾着工作。”
“早就劝你放手了……”云婶皱巴巴的老脸上全是笑。
不只是是不是睡得太久了,许攸元觉得他们似乎比之前更老更皱,像缩水的海绵,小了整整一圈。
“对了,阿海爷爷呢?”
“他啊,自从阿海走了,就整日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也不肯吃饭,唉,这样不是白白浪费了阿海的牺牲吗?”阿远母亲走过来,一脸不满,“要我说,人老了就不该折腾,白白害了阿海这孩子……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啊贵叔,我只是……”
贵叔大度地摆摆手,脸皮比之前更皱缩了一些,“等会馄饨煮好了给彦儒送点过去吧,他年纪大了,炒菜嚼不动的话,馄饨还是能吃下去的。”
“哎哟,人家也不比你大几岁,就你牙口好!”云婶笑着打趣。
“哎呀,”芸芸忽然叫了一声,见衆人的目光扫过来,她脸通红,笑了笑,“柴火怎麽没了,我记得下午搬了不少过来啊……”
晓晓跟阿远自告奋勇去走廊上抱柴火,过了一会,他们双双空着手回来。
“柴火……不见了……”
“老唐呢?”许攸元问。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不仅柴火不见了,还丢了两个人。
“可能……出去散步了吧。”阿远母亲尴尬一笑。
“没事,反正闷一会馄饨也能熟……”
他们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焦虑。贵叔敲门,给阿海爷爷送夜宵,可许久也没人开门。他们担心有什麽意外,许攸元是在场唯一一个成年男人,只能奋勇上前撞开门。
哐当——门开了。屋子里很黑,芸芸端来烛台,照亮了卧室。屋子里空空荡荡,床上躺着一个人。
贵叔说:“彦儒啊,别想那麽多,人是铁饭是钢,阿海肯定也不想你这样……”
一手扳过来,阿海爷爷浑身僵硬,面色枯槁发暗,如同风干发霉的腊肉。
空气里飘来一股烧焦的气味,晓晓鼻子尖,加上原本就站在卧室外,一下子跳出大门,指着远处的天空大叫道:“晚霞哎!”
原本呆滞的几人听到这声喊叫,木然地走向大门,只见清澄的天空上红彤彤一片,浓烟好似一块块灰色的布条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