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那壁橱的书落下,坠入少女的手中。
少女怔了怔,擡臂将书本放回,回眸一望,却见眼前景象精巧绝伦,不觉站起身,慢悠悠地打量起房间来。
那满目琳琅,雕梁画栋,确然显得气派——若不是杂物实在碍眼,她或许会选个更为华丽的词藻赞美。
一个小住所就有此般模样,那剧院本身必然也是大手笔,也无怪乎曾有“一戏千金”之传闻。
当然,传闻夸张了些,但来听戏之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经济能力。
这些戏,穷人自是无权欣赏,要是稍微有点儿小钱,便可听那些台柱子唱上一曲,不论生旦净丑,还是西皮二黄,他们都有本事给看官们唱出花来,一曲终了,台下人仍是看不够,便是叫嚷着再来一曲。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
那梨园一年到头都是热热闹闹,别说那些军官,甚至连“清高”的文人墨客也常常在此驻足。
不过这般纸醉金迷,倒与外面紧张的时局形成了一种特殊又奇妙的讽刺。
这所剧院在当地的确不算风头正盛,但也是小有名气。虽在求学期间苏忆歌不曾光临过这里,但她也对此略有耳闻。
後来,苏忆歌在通过团长的考核後,顺利拿到了工作。团长是个看上去既严肃又古板的青年。他戴着金丝框眼镜,身着做工考究的玉色长衫,坐姿端庄优雅,正容亢色,笑比河清。
对此,苏忆歌心里安定不少。虽然生活仍有些艰难,但好歹自己也有了赚钱的能力,也算离那位地下党更进一步。
只是过了两天,苏忆歌仍未打探到关于“胭脂”的任何消息,更别说寻找到组织,再逢叶教授了。
也不知是她的缘故,还是这位同志隐藏得太深,自己难以察觉。
不论如何,剧院所有的团员合起来,统共也不过三十来号人,一个个排查,也能找出答案吧。
就在苏忆歌边收拾边做着无用的推测时,不经意的一擡眼,却发现摆钟上的时间已临近傍晚。
下午的工作也基本上完成了,只不过还未到发放晚饭的时间。
闲下来,苏忆歌本想拿本书看看,却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的戏台上传来了飘渺的仙乐。一时间,她竟来了兴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从後台走了出去。
京胡一声一声撩拨着人的心弦,少女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这仿佛要转瞬即逝,昙花一现的美好。
她没料到,在这数九寒天,台下依旧是座无虚席。那些观衆的目光,或是惊叹或是赞美,都无一例外地滞留在戏台上。
他们在演什麽?
少女拨开帘幕,好奇地往戏台上瞄了一眼。顿时,她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灯光朦胧地漂浮着,映射出一道颀长的倩影。戏台上,一位青衣执扇掩唇,那一席绣着鸾凤的戏袍堪堪垂到地面,空气中氤氲着令人迷醉的暖香。
那人眯起双眼,一双瞳眸里眼波流转。明眸善睐,自是媚态衆生。
苏忆歌瞻前顾後了一番,这才如履薄冰地向前挪了一步。但前脚刚刚擡起,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少女似乎是大梦初醒,她先是愣了愣,良久才转过头来,发现对方竟是肖玉。
“别站在这里,会影响她唱戏的。我带你去台下看吧。”肖玉垂眸看了看四周,後压低声音道。
“抱歉。”苏忆歌低下头,柔声道了句歉。
肖玉却很干脆,一把拽过苏忆歌的手腕,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中央无人的座位。
“这样……不太好吧。”
这桌明显是留给贵客所坐,现在,她们这算是……
苏忆歌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下意识想缩回手。
“没事。团长规定啦,这桌就是留给我们团员的,小苏妹妹坐吧。”肖玉简单解释了一番,理了理裙摆,先坐下了。
台上的人似是并未注意到那台下的两位,只是自顾自地踱着步。当苏忆歌落座之时,那人却突然背过身去,莲步轻移,走到了台中央。
只是大家屏气凝神地等待她下一个动作的那一瞬间,台上一曲悲歌响起。这歌声似春寒料峭之时,一阵清风呼啸着刮过原野。
苏忆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突如其来的凄凉悲怆,似心有灵犀般,一下子引起了自己精神上的共鸣。
“衔月光,落海潮,一曲离愁荡——”
便是那一开口就直击了人心。四周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香,轻轻勾住平缓的呼吸,又一感官被它们霎时占据。
锣鼓声响起,青衣擡手将折扇一收。轻薄的水袖顺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触到了地面。
她侧过头,微微颔首,露出惨然一笑。那柔媚如水的目光静静将尘世包裹,充斥着浓浓的深情与哀怨,悱恻缠绵,柔肠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