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没有无人认领的失物?”
丫鬟指着一张小桌板说道:“全在这儿了。”
十八青使曾居住的院子在万湖山庄深处,平日里除了侍奉的丫鬟家丁,很少有人前来,至于外人更是不太可能寻到此处来,是以这里存放的失物并不多。
萧慕棉一眼就看见桌板角落那支断裂的白玉簪子,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刹那凝住。
丫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道:“这簪子是小姐大婚第二日在院中拾到的,发现时便已经摔作两截,我们一一问过几位女青使,都说不是她们的。”
此时青琅探出头来,疑惑道:“奇怪,此处怎麽会出现白玉簪子?几位女青使生前我从未见过她们佩戴饰物,丫鬟们也不会带这样上等的玉簪。”
“这是钱灵的。”
萧慕棉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这支簪子是秦烬阳送给钱灵的生辰礼。成亲那日,钱灵发间就带着这支簪子,因此她还揶揄了秦烬阳几句,被秦烬阳用赵景年送的新婚贺礼揶揄了回来。
她知道钱灵与任来私交甚密,她曾怀疑过钱灵,她的指尖曾在钱灵的名字上停留,但钱老爷并非恶人,钱情柔更是她的好友。
钱灵虽骄纵,但到底都是些闺阁手段,所以她只是稍有犹豫,手指又从钱灵的名字上滑过。
苏木和青琅带着钱灵的画像让下人们一一辨认,喜宴当夜散席後,见过钱灵的人构成从前厅到十八青使住处的路线。
萧慕棉翻开喜宴的座次图,钱灵作为天水宗的少宗主夫人,与爹娘中间只隔了两个人——年事已高的徐长老和精神涣散的赵景年。
荆川的暗线传来消息,赵景年并非生病,而是中毒被囚禁。
萧慕棉冷冷应着,她本不愿淌天水宗的浑水,如今是不得不管了。
“钱灵还不知道幽冥宗发生的事吗?”
苏木回道:“荆川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钱灵胎像一直不稳,如今月份大了,吕溱更是不敢让她受刺激,将消息瞒得死死的。”
萧慕棉嗤笑一声:“吕溱打的好算盘,自己做不了名正言顺的宗主,就来一招珠胎暗投丶偷梁换柱。”
她将手上的匕首扔在桌案上,冷冷道:“秦烬阳的死讯,任来的失败,也该传到钱灵耳朵里了。”
萧慕棉踏出议事堂,春日里有些异常明亮的阳光毫无征兆撞进眼帘,她下意识擡手,微微弯曲的手指遮挡住刺目的光亮。
烬阳楼的褚理全已求见多日,萧慕棉原是不想见他,无论是秦烬阳的事,还是烬阳楼的事,她都害怕引来更深的梦魇。然而,不知为何,现下她竟生出几分好奇,想知道褚理全要说些什麽。
“萧盟主,楼主前往琼州前,曾交待小人,若他未能平安归来,让小人定要在三月三之前,将此剑归还于萧盟主。”
剑柄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绚烂如春日的木棉花。
冬日剑卢火已灭,拒了万湖山庄铸剑的请求,秦烬阳却让莫老先生破例一次,赶在新年将宝剑送到她手上。
“我可不是因为你是我徒弟才送你的。”
昔日之言犹在耳畔,昔日之人早已物是人非。
萧慕棉接过木棉花,轻声道了句“谢谢”。
坟茔被建在小郊山上,从那里正好可以望见小秦淮河畔,两人初见之时不打不相识的地方。
三月初三,阳光和煦,萧慕棉取出被妥善保存的鲜红嫁衣,盛装如成亲那日,亲手将木棉花剑放入坟茔之中,石棺重重盖上,宝剑与爱恨,一同被永远深埋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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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春雨氤氲着一股淡淡的哀愁,丝丝缕缕飘进窗台,将桌案上的书信晕开小小的水渍。
何水心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那是百晓堂探子送来的讣告,天水宗代宗主钱灵早産血崩,母子俱亡。她看了一眼,将信件揉作一团扔进纸篓,转而拿起另一封信。
她将信中内容细细看了一遍,转头朝辰千澈说道:“萧姑娘为大师兄立了碑位,快清明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辰千澈撇了撇嘴,终是不情不愿说道:“我陪你去。”
袅袅烟雨间,万湖山庄的长阶隐在薄雾之上,一眼望不到头。漫山的新芽在微风中摇曳,仿佛经历过一场重生,从死寂走向生机。
不等萧慕棉开口,辰千澈便将她拉到一旁,咬牙问道:“你哪根筋搭错了,为什麽要给秦烬阳立碑?”
萧慕棉正色道:“全然是为了你们夫妻关系。”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朝小郊山上而去,雨滴顺着叶片滑落,滴滴答答。萧慕棉撑着油纸伞,轻轻弹去墓碑上的落叶,又将碑文擦了擦。
剑归沧海,红尘尽断
契阔来生,山海独行
何水心在墓前拜了三拜,目光转向立于一旁的女子:“多谢萧姑娘。”
萧慕棉淡然笑了笑,轻声说道:“走吧。”
春雨绵绵,清风吹叶,一把黄土,前尘往事尽数埋葬,萧慕棉撑着油纸伞走在下山的青石板路,忽闻远处传来长歌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