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尽芜的视线在那永远扫不干净的砖道上凝了片刻,终于暗叹着擡起眸,大发慈悲地施舍给衆人一点目光。
他的眼瞳幽邃漠然,浅红的唇微抿着,“嗯”了一声。
方才衆少年们并未仔细瞧他的脸,此时他擡起头来,衆人才蓦地一顿,心中暗暗惊叹。
难怪就连眼高于顶的连枝姑娘也常念起这小道士,说他相貌生得好。彼时衆人嬉笑着摇头根本不信,说连枝姑娘定是叫那道观里的香雾迷了眼睛糊了心,才夸起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出家人来。
莫非他能比宋泽坤生得更好吗?
如今亲眼一见,这帮少年立刻老实。
相貌生得确实好,太容易叫人心生爱慕,或者滋生妒恨。
不怪连枝姑娘总对他念念不忘。
宋泽坤的目光在他面上打量一圈,不屑哼道:“你与连枝姑娘是什麽关系啊?”
谢尽芜眉心轻蹙,似是不耐:“诸位找错人了,我不认识这位姑娘。”
“不认识?”少年们群情激愤,“既然根本不打算负责,那你当初为何要招惹她?!”
谢尽芜的眉头皱得更紧。少年们很快将他围堵在中心,状似要动手给他个教训。
隐在栾树枝桠间的叶清圆听了这一番话,惊得快要掉了下巴。
这都什麽跟什麽呀?
道观的院子里,四五名少年将谢尽芜围堵在银杏树旁,端的一副挺身而出为红颜的架势。
“莫名其妙。”
谢尽芜还拿着竹枝扫帚,眉眼冷漠阴郁,只想扫地。
忽然,身後一名半大少年忽地上前半步:“你才莫名其妙!”
说罢,擡手就要朝他打去。谢尽芜察觉到掌风,低头一避,同时拂袖在他脊背轻轻一推,这少年的巴掌搅动秋风落叶,“啪”地打在了宋泽坤的脸上。
巴掌清脆,雀鸟惊飞。
宋泽坤:“……”
打人少年:“……”
其馀衆人:“…………”
“你疯了?!打我干什麽?”
“我没有哇!”
谢尽芜低眉敛目,不急不缓,竹制的扫帚被他握在手中,连扫地都扫出几分仙气来。
他淡声道:“诸位敬过香就快些离开吧,待会儿青池道长就来了。”
宋泽坤捂着脸还要再说什麽,眼角馀光却瞥见正殿走出一鹤发长眉的青袍老道,目光如炬地盯准了他,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乖乖跑去敬香。
他爹娘都对这青池道长敬畏得很,若被发现他在此仗势欺人,怕不是又要收拾他。
宋泽坤立刻换好一副笑呵呵的面容:“今日相谈甚欢。这样,鄙人就过去敬香,等来日有空,咱们再好好聊一聊如何?”
谢尽芜眼皮都没撩起,扫帚“唰!”地擦过青石砖,一袭枯黄落叶卷至银杏树下。
宋泽坤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两声,尴尬至极。一行少年勾肩搭背地走入正殿,身影旋即被袅袅的青雾遮掩住了。
院外的栾树枝桠间,叶清圆默默收回了想要相助的手。
她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向认真打扫的谢尽芜。
这个小世界里的他已经恍惚是他们初识时的模样,沉静寡言,漠然疏离,眸光冷如寒冰。
这些挑衅的少年们仿佛根本不配他出手,他自始至终连正眼都不曾给。
叶清圆思索着靠在树枝上,倚动花枝摇颤,簌簌轻响。
她不经意地望向道观的银杏树,却恰逢谢尽芜闻声擡眸,去看那阵纷乱的花雨。
正如那个春光明暖的杏林里,花瓣飘飞,燕雀振翅。
谢尽芜站在树下,眸光明亮凝视她许久,随即垂眸,唇畔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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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圆发现这个小世界里的谢尽芜可以看到自己,她终于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其实,我们认识很久了。”叶清圆笑盈盈地眨眼。
反正谢尽芜在小世界里的记忆都不连贯,随便她怎麽说都无所谓。
月光清亮,道观外树影婆娑,木凳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