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识趣地将身体又往门外侧了些,更擡起手挡住了那几道谴责的目光,“罢了,几位若是信得过燕某,我倒是有个主意,我这人呢,不仅精通巫蛊之术,幻术也很是擅长,三日後的登仙大典上,就让我来给咱们这位瀚海王表演一场大戏,保证既能全了大家对,嗯,神明的敬仰,又能光明正大杀了那位护国大仙师,绝不连累那群和尚,也绝不破坏王朝与江湖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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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晚歌急匆匆跑进来时,除了燕阳,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不同程度的膈应。
但她却无暇多想,目光落在袭鹤龄身上,眼眶一红,当即就哭了出来,“鹤龄师兄?”
袭鹤龄肩头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转过身去,把脑袋整个捂在胳膊下。
闻晚歌愣了愣,努力把那点哭腔憋回去,掐着手心忍得浑身都在抖,那悲切却又坚韧的模样即使如燕阳这般对旁人铁石心肠之人,也忍不住动容。
燕家出事时,他的阿姐也不过才这般年纪。
闻晚歌一步一步走到袭鹤龄身前,忍着哽咽,笑道:“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连你也失去了,原来并没有,鹤龄师兄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见他不回应自己,闻晚歌撑着膝盖蹲下,“鹤龄师兄?”
许久才传来低低的一声,“对不起。”
闻晚歌吸了吸鼻子,不轻不重地往他胳膊上捶了一拳,道:“你又没错,道得哪门子歉,那日你为了护着我,被打折了腿,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呢!”
说着她一点一点掰开袭鹤龄的胳膊,那少年终于慢慢擡起头,却又愧疚地不敢去看闻晚歌,半晌儿才极小的声音问:“你还认我这个师兄?”
“认啊,怎麽不认!”闻晚歌真挚道:“对外公,阿爹阿娘来说,你只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于我而言,你同样也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我兄长,我们一道跟着阿姐去地宫时,你答应过阿爹阿娘会照顾好我的,对吧,如今他们都不在了,你更不能食言哦!”
袭鹤龄含着泪点头,“不会的,我绝不食言。”
看着两个泪眼婆娑的可怜孩子,萧翎长吐了一口气,心中纠结片刻,指了指燕阳道:“要不就按那货说的办法来?”
脑中闪过无数百姓捏着三支香对着上古凶兽的塑像虔诚祈祷的画面,徐同风面上明显抽搐了几下,“这是目前唯一行得通得法子了,但就是,缺德了些。”
冯崇咳了声道:“我觉着吧,总也好过让大家把袭青岩那畜生不如的玩意儿当神拜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它几万年前曾是吃人的凶兽呢?再说,这城中许多人不也是因着这凶,额,神兽才得以活命的吗?”
这就变成神兽了?确定不再多铺垫一下?
萧翎,徐同风对视一眼,又一同别过脸去。
唉,神兽就神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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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无大师羽化登仙这日,东华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整个王城中男女老少,但凡能喘气的皆集于此,心王登位那日也不见这般排面。
常祁带领衆异姓王立于城楼之上,双手合十,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前方的高台,面上尽是敬畏。
登仙台与比宫墙还高出许多,曰三丈见方,磐石堆砌,层层往上,护国仙师便盘腿坐在最上头那层圆石之上,听说他子时便已登顶,美其名曰:汲取天地灵气。
往下去每层石阶上都坐着数名各地请来的高僧,手中敲击着木鱼,嘴里吟诵着梵音。
登仙台下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和尚,和尚背後立着侍卫,再往外便跪满了百姓,石板坚硬无比,夏衣单薄,便是跪上一会儿膝盖也疼得厉害,可大家仍忍耐着虔诚祈祷。
此时朝阳方起,清柔的霞光落在高台上,远远看去似镀了一层金光,好一派肃穆。
告示上言明晨正时分,大师将羽化登仙,时辰将近,所有人都目不转睛,伸长了脖子往高台上看,就见那登仙台四周突然升起了白雾,晨风一吹薄雾来回飘动,随着雾气越聚越多,整个登仙台很快被拢在其中,影影绰绰宛若仙境,台下衆人呆呆地看着,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正出神之际,这丝丝缕缕的薄雾又绕着高台旋转起来,欲转欲快,致烈风四起,直吹得人睁不开眼,木鱼声和梵音随之乱作一片。
但不过极短的一瞬,风便停了,衆人睁眼看去,那白雾不知何时竟于半空中凝聚成了一只凤首巨龙,正与那日王城之上腾空而起的金龙一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