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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庸州太守找上我,脱帽伏地,道:
「定王殿下在上,臣有罪。」
我问他:「大人罪在何处?」
「贪腐。」
「大人为何今日前来告罪?」我问。
他垂头道:
「罪臣孙女以死相逼,如今刚救下来,郎中还在诊治。
「臣这辈子什麽指望都没了,只剩这个孙女。
「她性情刚烈,生活清苦,不愿用不义之财。
「只盼殿下网开一面,莫要牵累无辜。」
他口中那孙女,正是之前来行刺我的女刺客。
刺客身为女人,却能做官,甚至并非如我这般女扮男装,而是堂堂正正的「户曹」,自然是有门路的。
当年庸州太守独子身死,儿媳改嫁七个月後却生下一名女婴。
数年後,太守得知此事,疑心女孩儿是独子骨血,就把她接来身边,起名裴直,请人教养。
此女性情狷直,嫉恶如仇,又聪颖过人,自小便帮祖父处理文书。
後来庸州的户曹病死,接替者又在山路遇了劫匪。
堆积的事务一时找不到人处理,便由裴直暂代了。
自她上任後,民户籍账,田宅数目,未有一次疏漏。
比起前任户曹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庸州太守力排衆议,也不上奏朝廷,就这麽让裴直糊里糊涂地「暂代」了下去。
「其实今日你来与不来,干系都不大。你烧了赈灾银的账簿,裴直却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硬生生将那账簿又默了出来。
「如今我手下的人已经快马加鞭,僞装成商贾,将账簿送往京城去了。」
我静静说道。
「殿下将此事告知老夫,难道不怕我走投无路,命人杀了殿下,就此反了吗?」
太守猛地擡头看我。
我却笑了。
「你不会的。你还有事相求,如何敢对我出手?我赌的不是你的良知和胆子,是利。」
庸州太守沉默片刻,问道:
「臣自知罪孽深重,只是殿下,王朝更叠世家轮替,您可知,为何千百年来,贪腐之事从未断绝?」
我不说知,也不说不知,只让他说下去。
「前朝之时,臣的叔父曾在曲县任县令。
「叔父以万民为己任,立誓要做清官,为民请命。
「後来有一次,太守公子来了曲县,豪奴打死了人。
「我当时游学回去,听人说,叔父放太守公子归去,销了案子,只说死者是因病亡故,恰好倒在那公子面前。
「我年轻气盛,质问叔父,可还记得曾经的誓言?
「叔父说,若不如此,日後太守报复,那死者的家人只怕一个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