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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春汛（第1页）

喉间春汛

社区诊所的玻璃门推开时，檐角风铃晃出《欢乐颂》的调子。岑穗将挂号单折成纸飞机，看它掠过候诊区盆栽的琴叶榕，稳稳落在分诊台——恰好盖住宋予知刚放下的听诊器。护士擡头瞥见她腕间的玫瑰纹身，眼神忽然微妙，走廊电视正播放着陆子忱在镜头前展示新纹的玫瑰茎叶，弹幕疯狂刷过"忱穗锁死"。

诊室百叶窗滤出的光线将宋予知切成明暗交错的切片。他握笔的姿势与六年前写手术同意书时如出一辙，钢笔在"声带黏膜修复进度"栏悬停："最近练声超过两小时会耳鸣？"

"宋医生改行当狗仔了？"岑穗转动诊疗椅，不锈钢扶手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手机突然震动，陆子忱发来新歌demo，副歌混着听诊器的心跳采样——那是他们在柏林录音棚玩闹时的即兴录制。

宋予知的白大褂擦过她膝头，消毒水味里混着陌生的雪松尾调。他弯腰调试内窥镜的动作太急，胸牌链子勾住她卫衣抽绳："这种材质的绳结容易滋生细菌。"

"比不过宋医生的钢笔链干净。"她扯回绳结，金属吊坠在阳光下晃出2017的字样——正是他赴德进修那年。喉镜探头的冷光突然侵入视野，显示屏上的声带振频与陆子忱新歌频谱诡异地重叠。

走廊传来实习生兴奋的窃语："宋主任今天喷了岑穗代言的香水！"医疗器械车的轱辘声碾碎寂静，岑穗在诊疗床皮革上抓出五道月牙痕，像极了十八岁那晚她在琴房木桌上刻下的五线谱。

梅雨季的潮气在唱片店橱窗凝成水雾。岑穗蹲在爵士乐区翻找黑胶，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听头。宋予知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布鲁斯专辑，手里握着《喉科学原理》德文原版，书页间露出半截泛黄的票据——是六年前她术後复查时被他遗忘的预约单。

"这本书记载了三十种声带保养方法。"他抽走她怀中的《蓝调解剖学》，一张CT片从扉页滑落。2016年的影像显示她左声带囊肿，边缘批注的德文被咖啡渍晕开，依稀能辨"花期"与"守护"的词根。

唱片机突然播放《玫瑰病竈》的钢琴版。岑穗的耳尖漫上血色，那是陆子忱在柏林街头即兴改编的版本。宋予知调试老式扩音器的动作像在手术台操作，胶木唱片旋转出细小的划痕："降E调比原版更适合你的音域。"

"宋医生什麽时候成了音乐监制？"她将挂号单卷成筒戳他胸口，纸卷里突然掉出折叠的便签。褪色的字迹爬满页脚：「3月14日，琴房，她吃了三颗润喉糖，皱眉的样子像误食黄连。」

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模糊了午夜界限。岑穗在冷藏柜前数酸奶保质期，身後传来医用消毒片的味道。宋予知的白大褂掠过泡菜柜，购物篮里躺着喉镜保养液和枇杷软糖，玻璃瓶身的反光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第三排左数第二瓶的乳酸菌含量更高。"他突然出声，镜片反光遮住眼底波澜。岑穗的指尖缩回半空，看他取下那瓶酸奶放进自己购物车，付款码界面跳出熟悉的诊所地址——正是她上周直播时暴露的医院定位。

暴雨突至时两人被困在檐下。宋予知的白大褂罩住她肩头，消毒水味与记忆里的福尔马林重叠。外卖骑手呼啸而过，车灯照亮他腕间淡去的留置针疤痕——是那年通宵修改她的手术方案被器械划伤的。雨帘中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後绒毛："当年你说玫瑰开时要听诊器当礼物。"

出租车尾灯刺破雨幕时，岑穗在座椅缝摸到异物。锡纸折成的千纸鹤翅膀上印着德文医嘱："每日三次，每次想我。"後视镜里他的影子逐渐坍缩成光点，像极了十八岁那晚解剖室熄灭的应急灯。

康复训练室的落地窗映出江面货轮。岑穗对着声波频谱仪练习腹式呼吸，宋予知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敲出《欢乐颂》的节奏。他突然握住她手腕按在自己肋间："感受横膈膜位移，不是用喉咙较劲。"

"宋医生的教学方式。。。"她抽回手的力度像扯断缝合线，"。。。还是这麽充满学术压迫感。"监护仪上的波纹剧烈震荡，与他白大褂第二颗纽扣的反光同频——那颗纽扣六年前被她缝过，针脚还留着当年的笨拙。

护士推门送来快递，是陆子忱寄来的声带按摩仪。说明书附带的手写信飘到宋予知脚边，落款处画着缠绕听诊器的玫瑰。他调试雾化器的动作突然加重，薄荷雾气呛得岑穗眼眶发酸，泪光中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巧克力包装——正是她代言的那款，锡纸上还印着玫瑰纹样。

"过度依赖器械会让喉肌退化。"他将按摩仪锁进储物柜，钥匙圈上的喉镜模型晃出冷光，"明早六点来复查，带上你高中时期的练声录音。"

旧琴房的霉斑在晨光中舒展成地图。岑穗翻找抽屉里的磁带，忽然抖落出解剖课笔记。宋予知的字迹爬满页边空白："2016年11月7日，她在降B调里藏了哭腔。"窗台盆栽的泥土里露出金属反光，玻璃瓶中的千纸鹤翅膀墨迹斑驳："等玫瑰学会在显微镜下开花，我就把心跳频率谱成歌。"

楼下的梧桐道传来德系车的引擎声，後视镜挂着的听诊器晃成摇摆的钟摆。岑穗握紧玻璃瓶，看着宋予知的白大褂消失在门诊楼转角。晨雾中飞来只灰鸽，将叼着的枇杷叶丢在她窗台，叶脉纹路恰似声带显微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