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翎羽说得张狂,等真把卿如尘按在铜镜前,换上她先前命侍女们准备好的红衣,却无从下手了。
原因无他,只怪卿如尘那张脸生得着实如仙如神。就算沾上红尘之色,也只会为她的容貌增添一丝华丽的庄重,没有半分世俗可言。
风翎羽站在她身后,望着她那如锦缎铺散在肩头的漆黑,有些一筹莫展。
卿如尘抬眸,看向她倒映在镜中愁眉苦脸的模样,微微一笑:“不是你说要为师父装扮,怎么真换上了衣服,你却不动了。”
铜镜之前,卿如尘身穿一袭火桑金丝织就的华丽法衣,隆重得宛若九天而来的神女。
风翎羽托着她的发丝,唉声叹气的:“这不能怪我,着实是师父生得太好了。我梳的发髻少,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适合师父的。”
难得的独处时光,风翎羽只想放下心中不快,尽量令卿如尘开心。
卿如尘听了很诧异,微微抬眸看向她:“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油嘴滑舌的。是你的那些质子朋友教你的吗?”
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风翎羽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将她柔软的发丝勾在指尖绕啊绕,微微扬起唇角,反问了一句:“那师父喜不喜欢我这么说话嘛。”
又在撒娇。
可是卿如尘一点也不讨厌,她不但不讨厌,还极为受用。
卿如尘不置可否,她收回目光,轻哼一声:“我娘亲是数百年前已亡的湫国人,那里的女子常梳高椎髻,你可以给我试试。”
她甚少提起自己家事,风翎羽垂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卿如尘敛眸,脸上的笑容轻淡:“还不快动手。”
风翎羽立即应道:“好!”
她从纳戒中翻出典籍,仔细观摩了一番,学会了之后拿起梳子,将卿如尘的头发从头梳到尾,开始准备给她梳发髻。
梳头的时候,风翎羽一边打量卿如尘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的娘亲,也是修士吗?”
“算是。”
风翎羽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她脸上没有被冒犯的神情,才继续好奇地问下去:“为什么说算是啊?”
卿如尘从来不是多话之人,可面对风翎羽,她向来有问必答:“湫国在星洲,星洲大多以妖兽为尊,凡人国度经常会供奉一个大妖,作为族灵庇护。”
“寻常王室是不能修炼的,但是被挑选出来侍奉大妖的巫女却可以修行。”
风翎羽顿时了然:“所以师父的娘亲是湫国的巫女?还是湫国的王室女子?”
“嗯。”
风翎羽一下就笑了,双眼亮晶晶的:“如此说来,师父还是一位公主了。”
“若是湫国没有亡的话,我应该是。”
卿如尘应得坦然,唇角上也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风翎羽见她神色开怀,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笑意宛若碎星从她眼睛里淌出来:“那师父的父亲呢*?是修真界的修士吗?”
风翎羽年岁虽浅,也很少走出魔宫,但对凡间的一些事还是很有了解的。
侍奉大妖的巫女,大多都是终身未嫁的处子。
能让一个王室巫女以身相许,还生了孩子,只怕卿如尘的父亲是一位修真界的大能。
卿如尘被她问得失神,她思忖片刻,方才回答:“我没有父亲。”
风翎羽立即瞪大了眼睛:“咦?”
没有父亲,是怎么生下卿如尘的?风翎羽惊讶了:“难道师父是师祖不慎沾染天人之气,交感而孕生下的神灵之子吗?”
难怪了,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何她师父跟其他大妖不一样。
卿如尘顿时失笑,望着镜中逐渐成型的发髻,与风翎羽道:“非是如此,而是与我娘亲一起孕育我的,乃是我娘亲侍奉的大妖,也就是湫国的祖灵——御风之王。”
“御风之王属腾蛇一族,她对外的本体是雌性,所以是我的母亲。”
风翎羽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卿如尘抬眸,看着她一脸好笑:“所以你明白了吗?”
“这……”风翎羽愣了好一会,下意识问了一句,“可腾蛇一族乃是双性,师父作为半妖,难道师父也是……”
卿如尘:“……”
卿如尘默然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面无表情道:“不是。本尊如今是魔,魔连形体都没有,更不要说性别了。”
平日里卿如尘变幻的形态,包括她现在这具肉身,都是依靠灵力变幻的。真正的她,不过是一团无形无色的恶念。
她的变幻实在太明显,风翎羽一下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不该问那么多的,不管是卿如尘的身世,还是她的本体。
能成魔者,大多历经世间苦难,血海深仇。她师父能成为这么厉害的大魔,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痛苦过往。
作为弟子,却惹她伤心,着实不该。
风翎羽连忙收了心,加快了受伤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地替她梳好了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