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自己
山脚下快速搭建好了一个简易的抢救室,里边汇集了整个西南地区最优秀的医学专家,摆放着最先进的医疗器械。
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即使因为力竭闭着眼,也能辨出优越的五官,他苍白着脸,胸口有一道狰狞的刀伤,正潺潺的向外涌着血,腰腹部有中弹,精壮上身的白衬衣早以被鲜血浸湿。
“林医生,伤者目前心率130次分钟,持续上升,血压8060mmHg,已经严重偏低,血氧饱和度90%,正在快速下降,现在的情况很危急!”护士小李把不知道第几披染红的纱布取下,严肃的告知正在进行紧急处理的医生。
林医生眉头紧锁,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快速清理着枪伤周围的杂物,一边回应:“密切关注,准备肾上腺素,随时准备注射,通知外面的同志,一会登机去医院”
温邵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只觉得昏沉,他连擡眼都觉得费劲,他知道自己受伤了,胸前很凉。
下山途中他躺在担架上,有那麽几次,真的想睡过去,刚有这个念头,就想到一个姑娘,走出那个门时,转过头那样认真不舍决绝的看着他。
想起她明明流着泪,还嘴硬的那一句
“你要是死了,我带着和别人的孩子给你扫墓”
怎麽可能如了她的愿。
周甯丢魂一样到山脚下,像被抽去生机的洋娃娃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人。
没有多久,护士一边引她进那间简易的病房,一边说温邵下山时,在路上特意嘱咐要在这见她一面,再做後续的打算。
病房里血腥味弥漫,上方吊着的白炽灯,让周甯想起那年,周时南躺在icu里的场景。
今天的局面,和那时相比更是不遑多让,甚至说要再严重些。
那是她活到今天,唯一毫无保留爱过的人。
看到一身血躺在狭小病床上的温邵,周甯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浑身血液逆流,心尖像被人剜了一块下来。
她没有大喊大叫,甚至哭不出来,嗓子里有刀片在划,稍微张一下嘴就要痛的死掉。
冥冥之中的感应,温邵感觉有丝温暖光亮照在他身上,让他愿意废劲睁开眼皮,果然看见了那个姑娘。
周甯还记得护士跟她说话的话,亦步亦趋的跑过去,半跪在地上,举起他的一只手,扶上自己的脸颊。
眼眶里泪花打转,最後顺着鼻尖滑下,她让他仔细的看着她。
温邵发现今天让这个勇敢的姑娘哭了好多次,他很轻的扯了嘴角,喘了口气,想开口说什麽。
“你不用跟我说什麽”周甯缓缓摇着头,将自己的头放低稍许,将他的手更加贴近自己的脸,一双眼里全然的破碎释然
“我现在是安全的就够了,你为我做到这个份上就够了,我不怨你,接下来我陪你去医院,你也平平安安好吗?”最後两个字,带着些祈求的意味。
温邵攀在她脸颊上的手慢慢用力,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伸出大拇指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不要怪自己”
周甯低头忍着汹涌的哭意,她可以答应他千百件,只有这一件不行,她十分害怕她如果点头了,温邵心里没了牵挂会挺不下来
“不要”她摇摇头“我怪自己,所以将来找个不爱的人结婚,惩罚自己,再生个孩子,每年带他去给你扫墓,惩罚你。”
前所未有的疲惫再次缠上他,周甯能感受到,脸颊上的力气再减小。
温邵最後闭眼意识消散前满脑子都在想
可不能死在这趟。
外边上飞机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毕,医生护士把人擡上飞机,看着一直阶段性下降的生命体征抹冷汗,这次的任务是上边下了死命令的。
他们也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像是一个战士,誓死守卫自己的血条,但仍然逃不过被攻克的命运。
周甯从上飞机开始,就蹲在一旁,一只手握着温邵的手,她不敢去看一眼那个仪器上的数字,只用尽所有手段不让他的手冷下去。
一直到下了飞机,医院内的医生早早在楼顶接应,温邵第一时间被推走,她的手被抽出。
浩浩荡荡一群人在前面,有轮子摩擦地面远去的声响,周甯楞在原地,低头茫然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不是温邵离开你了,是在医院救治,马上就会好的,一定会平安的。
周甯一直在心中重复这几句话。她落在後边跟着下楼,刚到走廊上,她看着温邵被推入正前方的手术室。
手术中这三个字骤然亮起。
记忆重叠,那年她也是看着周时南被推进手术室,然後周时南手术完又被推进icu,最後那麽残忍,她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他缓慢下降的生病体征。
周甯一直都是害怕的,自从周时南出事以後,她非常抵触去到医院,害怕周围的人生病,她总会带入周时南的结局。
更何况,她看见的温邵,身上好多好多血,即使被处理过,也能看见胸口那道伤,一直流着血。当时周时南也是,胸口有一个血窟窿。
好多场景和细节和当年重合,内心最深层的恐惧被激发,又是因为她,难道自己又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人吗?
看了温邵被推进去的模样,温老爷子拄着拐杖,当场晕倒,被护士推去另一间病房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