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快餐店出来时,夜色已经深了。伊恩和玛丽安并排走着。夜风从街角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玛丽安缩了缩肩膀,拉紧了外套的领口。伊恩略微加快了脚步,想让她不那麽冷,嘴里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哼出一些琐碎的音调,像是想打破这片刻的沉默。
玛丽安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就这样走路的吗?像要赶去什麽地方?”
伊恩顿了顿,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其实,我小时候就喜欢快点走路。有种逃离的感觉,不知道怎麽说,总是觉得如果走得够快,能甩掉很多烦恼。”
“逃离哪里呢?家?南区?芝加哥?美国?”玛丽安试探着追问,又刻意地把它变成一个不太严肃的玩笑。
伊恩笑了,神情却有些复杂,“可能都有吧……”
玛丽安犹豫了一下,“那……你有想过要真的离开吗?”
伊恩把视线投向远方,眼神却没有聚焦,显得格外空洞,“我离开过……但最後还是回来了。”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怎麽才能说的更轻松些,“很多事丶很多人……就感觉这地方像根绳子,怎麽绕,最後还是能把我捆回来。”
玛丽安点了点头,安静了几秒,“其实……也挺好的。”
伊恩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好在哪?陷在这个狗屎地方,连未来都看不见。”
“就是……你能感觉你和世界有联系,”玛丽安低头笑笑,避开了伊恩的视线,“而不是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後半句话,她说的格外轻。
伊恩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玛丽安,孤独丶脆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他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感觉她是那种有很多爱的人,所以才会肆意地把自己的温暖分享给他人。
“你……”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并不擅长安慰人,更何况他对她的过去几乎算得上一无所知。
“没关系,不用安慰我。”玛丽安笑了笑,“他们抛弃我,我也抛弃他们!”她故作凶狠地呲了呲牙。
伊恩扯了扯嘴角,“所以你来了芝加哥?”
“嗯。”
“从哪?”
“纽约。”
“那真是个错误的选择,”伊恩挑眉,“纽约比这个垃圾堆好多了吧?”
“那要看你怎麽定义‘好’这个字。”玛丽安双手插进兜里,笑了起来,“在我二十岁之前,我觉得纽约是天堂。”
“二十岁之後呢?”伊恩下意识追问。
玛丽安抿了抿唇,“嗯……是我花光身上最後一点钱也要逃离的地方。”
伊恩依然有追问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故作轻松地问:“彻底离开是一种什麽感觉,解脱吗?”
玛丽安笑笑,“也不算吧,只是换了个地方,又不是真的人生重新来过。”
伊恩哼了两声,“有些人……离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搞定一切。”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却没能掩饰住话语间的苦涩,“……也不知道他现在後不後悔。”
“你希望他後悔吗?”
玛丽安的话仿佛总是能正中靶心,伊恩抽出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又深深地吐出,烟头的火光在他指尖忽明忽灭。
“有一点吧,”他踢走了路上的一颗小石子,“但我其实希望他过得好。”
“听起来你很爱他。”玛丽安没有提那个名字,伊恩也没有,他们心照不宣。
“曾经。”他下巴绷得很紧,语气冷的像冰。
玛丽安擡头望向天空,街上的路灯昏暗,天上的月亮显得格外亮。
“你知道吗,伊恩?有些伤口是不会愈合的,它不会结疤,就永远在那里,血淋淋地望着你。”
伊恩转过身来看她,她却依然盯着月亮。
“或许我们要做的,不是想办法治疗它,而是学会习惯疼痛,带着它继续前行。”玛丽安对上伊恩的目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看,今晚的月亮很美。”
伊恩没有擡头看月亮。他的目光落在玛丽安身上,随着她嘴角的笑容微微上扬。月光洒在她的肩膀上,像为她披了一层淡金色的纱。他感觉胸口的某个地方被什麽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不是痛,而是某种久违的悸动。
“确实很美。”他低声说。
夜风轻轻卷起玛丽安的发丝,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和伊恩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摇曳不定。两人默默地继续向前走着,脚步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像是为这一段安静的夜路谱下低沉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