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陆蝶卿对自己表露出关怀和焦急之色时,郑雪宁就放弃了用内力将头发烘干的举动。
她又不傻。
虽不要宫人服侍擦头发,但她有内力在身,想让头发变干,只是一炷香的事儿。
习武之人的身体,通常不会那么脆弱。
尤其是习练了上层心法,怀有内力的人,更是能做到在冰天雪地里也依然保持体温。
这些东西,原本是可以在这一刻,和小少女解释的。
但她不想。
陆蝶卿因着自己露出焦急之色,她就会觉得,自己腐烂枯萎的心,又因此而活过来一点,多了一些阳光和雨露滋润。
可能这些关怀,是她保持了沉默,用一种近乎卑鄙的自私换来的。她的一切举动,并不光明正大。
从一开始,她就在对自己满是赤诚的陆蝶卿这里,隐瞒了身份。
她不如陆蝶卿磊落,她知道。
倘若每个人都有一个底色,陆蝶卿像河边的柳树,天上的明月,冰雪融化时刚发芽的嫩草,是所有鲜活明亮颜色的总和。
而她会像深渊下的黑暗,深不可测,好似永远也无法坦然迎接所有的光,怕被照到没有那么好的角落。
光会驱逐黑暗,覆盖黑暗,摒弃黑暗。
郑雪宁察觉自己似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没有终点,只能一直往前继续走。
她的身体在陆蝶卿面前,总是会以最温柔的姿态来面对。比如此刻,被少女牵着袖子和手臂,往屋内带。
她习武多年,哪怕不用上内力,只要轻轻用力,就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陆蝶卿这样乖软长大没什么力气的少女,根本拉不动。
但她就是想跟着对方走。
这是一种明知道自己在沉沦,但还是清醒放纵着的举动。
云溪殿多年没有住人,哪怕每年都有专门的宫人来修葺和打理,却依然缺少人气。
所以郑雪宁不喜欢这里。
哪怕她知道,这是母后曾经花了心血替她打造的宫殿。
但只要踏入这里,她就会被这里的冰冷气氛,勾起这些年经历的所有点点滴滴孤寂。
这种感觉不好受,甚至是难受难熬。
郑雪宁极力让自己避免经过这座宫殿。
但她没想到,当有人牵着自己的手,在这座宫殿里行走时,哪怕身旁没有一个跟随的宫人,她也能感觉到不同。
陆蝶卿的手是温暖的,小小的手心根本握不住什么权贵野心,她甚至是脆弱易碎又柔弱的,但她却能握住自己的心。
在下过一场大雪之后的这个冬夜,让她体会到了温暖的感觉。
郑雪宁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将这个少女搂入怀中的冲动。
她很少任性,做任何事都习惯谋而后定。
但每当事情牵扯到陆蝶卿,就会莫名其妙不再有城府,甚至变得幼稚又冲动。
陆蝶卿的出现,就像那天夜里,她的灵魂第一次被扯入木偶中一般,令她方寸大乱,没了平时的理性。
她会生气,会表露情绪,会阴阳怪气,会和少女置气。
她在被陆蝶卿一点一点带的,不像从前的自己。
但那又如何?
不喜欢失控的皇太女,为了保证皇位稳固,就要随时保持理性,尽量减少情绪波动,及时铲除异己。
但郑雪宁可以不这样。
在陆蝶卿面前,她可以不是殿下,只是郑雪宁,被连名带姓喊着。
郑雪宁手上用力。
陆蝶卿才将对方拉回屏风后面,眼睛刚落到一张干净的发巾上,想要去够它,身子却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