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门,碧虚山宫。
碧虚,即为柳如意的仙号。
有时会有人敬称她为碧虚掌门,但仙修界的掌门与长老之间,更多人称她为柳掌门。
比如此时此刻,又闯进碧虚山宫里来的易忘天。
这位易宗主又脑门冒青筋,气得三白眼的瞳孔都缩得要在眼眶里消失一般,火气冲天地进来了。
宫中的弟子们吓得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毕恭毕敬地低声唤:“易宗主。”
易宗主不理,只是一味地往里冲。
碧虚掌门柳如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喝自己手上的茶,又朝着被吓得停下手里活计的弟子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做自己的事。
易忘天走进宫里,四处打眼一扫,见谢自雪又立在窗前,边观湖水边擦佩剑。
易忘天咬了咬牙。他知道,那人一定听见了自己咚咚作响的脚步声,也听见了碧虚弟子们的唤声。
谢自雪虽然快八百岁了,但他是个修仙修到登峰造极的大能,绝不可能耳朵还跟山下老儿一般耳背。
但很显然,谢自雪又不打算搭理他。他还是在那里边看湖水边擦剑,手上熟稔得跟真的聋了一样,眼里就只有自己这把剑。
“谢掌门!”易忘天喊他,“你还打算让江恣在这水云门待到什么时候?已经够了吧!这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谢自雪这才悠悠转过身来。
好像才看见他似的,谢自雪微微瞪大眼睛。
他仍旧淡然,只是脸上多了那么一丝丝的、还他爹做戏意味十分明显的惊异:“这不是易宗主吗。”
易忘天差点被他气死。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谢自雪每次只需要那么一点点举手投足的动作,只说那么一两句话,就能把他气个半死。
这个剑修!!
易忘天脑门上又多了一条青筋。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压住心中怒火,问:“谢掌门,请问你听到易某刚刚说了什么吗?”
“呀,这还真没听到。”谢自雪抚摸了下手中这把陪了他七百年的仙剑,“毕竟我刚刚在擦拭这把七百年前从万年仙境里杀尽恶兽浑身浴血历经万难终于得到,并且自古以来上穷碧落下黄泉都难觅一把的仙剑镜水。”
烦死了谁问你那个了!为什么突然开始朗诵剑的来历啊!!
易忘天气得简直天灵盖都要飞了。
谢自雪这人真是令人讨厌。前月他从雷渊那处带着卫停吟回来,他就把仙修界众人都叫来了此处,并向所有人说明了雷渊之中的事——任谁都没想到,他是在当年与江恣第二次交手时,察觉到了此间异常。
当时交手间,江恣向他透露的两句话,让他确信雷渊之中有蹊跷,并且江恣满世界发疯也不仅仅这么简单。于是他不顾仙修界众人责难,不顾自己的上清山,假死脱身,跳下雷渊,找到了真相。
那日仙修界众长老众宗主听后,都怒火中烧,多加指责。一群向来仙风道骨的仙修气得全无体面,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谢自雪扒了皮。
可谢自雪这人真是妙,几句话的功夫,就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假若我一直坐在那里,受你众人责难,又如众人所想,诛杀我的弟子,亦或者以死谢罪,事态又会如何?】他说,【若江恣死了,如今谁都别想坐在这里。】
【若我死了,无人去见渊中天道,此世又将如何?可会有所改变?】
众人哑然。
谢自雪又说:【总要有人逆众人所想,方能开天辟地。若一直顺势而为,顺人心所想,再无人逆流而上,若有了错处,无人所指,就会一直错下去。】
【如今诸位该做的,是依然在这里责难我,要我以死谢罪吗?】
【这便是仙修的大道?诸位修道成百上千年,就是要成这样的大道吗?】
再也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就那么接受了谢自雪所说的事,沉默地离开了。
那之后又有几人上门来找事。不是在谢自雪这儿见了血,捂着伤吓得屁滚尿流地回去;就是被说得脸色灰白,或者抹着眼泪离开。
但易忘天不会服他。谢自雪只是诡辩,他绝不会服他。
这件事说到底,就是谢自雪的错。
想着,谢自雪又说了话:“就劳烦易宗主再说一遍吧。”
易忘天回过神来:“什么?”
“易宗主方才说的话,”谢自雪说,“如你所见,我方才擦剑,没能听到。所以,还请易宗主再说一遍,你方才说了什么。”
易宗主不满地敛起眉。
“我说,你还打算让江恣在这水云门待到什么时候?已经够了吧?这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谢自雪哼笑一声。
那笑声落进耳里,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