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坟地里,周围都是他的战友,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林中传来一阵动静,寒风吹拂着树叶,折断一根根树枝。
“咔嚓”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好久不见了啊,许副将。”
听到这阴冷的声音,许琮汗毛直竖,他站起身,目光沉沉。
从树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
那人走上前,将罩着脸的斗篷摘下。
许琮在月光中看清了他的脸,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卓拓络,你知道这是什麽地方吗?你竟也敢来。”
“哈哈哈哈哈,我还怕这些死人不成?”
卓拓络看着面前的坟堆,这里头葬送在他手里的不在少数,他一点也不怕,甚至有点骄傲,他是狄柔的勇士,这些尸骨不会让他惧怕,只会让他兴奋。
他一步步朝许琮逼近,单刀直入,“迦援城的城防图在哪?”
“我不知道。”
“你怎麽会不知道呢?许将军。”
许琮猛的一惊,陛下今日才升的他,卓拓络便知晓了,也就是说营中还有奸细!
卓拓络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一时有些好笑,还在装什麽?
卓拓络摩挲着手中的刀,眼里都是温柔,这把刀还是殿下给他的,在第一次见面她救下他的时候,即便她当上了狄柔三十二部的女君,他也依旧可以唤她殿下,这是她给他的殊荣。
为了女君,他做什麽都行。
“我也懒得去猜你这些不知真假的话了,无论你知不知道,最好还是乖乖的将城防图拿来给我。”
“你做梦!”
卓拓络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明明不是什麽好东西,却还要装出忠诚良将的模样,”他抽刀,用刀背抵住许琮的喉咙,“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殿下如今很想要迦援城,你知道的,她的要求,我一向难以拒绝,所以还要麻烦你了。”
他嘴里说着请求的话,却将刀抵得越来越深。
“我今晚会回王庭,希望我再次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你乖乖听话。”
他松了手,转身离开。
突然,他回过头,看着在坟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许琮,轻声开口,“毕竟,你也不希望曾经做的龌龊事被人知晓吧?”
声音虽轻,在许琮耳里却震耳欲聋。
他想起多年前,他做的错事了。
雯雯出生的时候,夫人血崩而亡,他痛苦至极,雯雯又先天不足,连宫里的太医也说她活不久了。
那是他第一次为人父,也是最後一次,他不再续弦,一个人将雯雯养大,可先天不足又岂是能养好的?
他的俸禄都用在到处买药上了,各种名贵的,稀有的药都用上了,却依旧效果不显。
那段时日,他消沉了许久,夫人没了,女儿又是个多病的。
他觉得是因为他杀孽过重,才导致的局面,他抱着雯雯在寺里住了好几个月,日日跪在佛前忏悔,可这样也没有用,雯雯的病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她日夜哭啼,他不知道其他孩子是怎麽样的,但是雯雯是真的很难带,无时无刻不在哭,她年幼,不知道哪痛,只能靠着啼哭告诉父亲她不舒服。
在她脉搏越来越微弱,哭声越来越小,许琮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为了女儿打了一副棺材。
直到女儿八岁时,他遇见了一个人,他站在他府中,告诉他,他能救他的女儿,只需要他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许琮像是看见了希望,女儿的病终于有救了,他答应了,没有犹豫,只要女儿能活下来,他做什麽都行,哪怕是要他的命。
那个人转过身,许琮看见了一双碧绿的眼睛。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他知道只有狄柔人会有这麽一双眼睛。
那个人给了他一粒药,他没有选择,接过药喂给了雯雯。
雯雯活下来了,却要连服三个月的药,如果没有药,她的命也保不住。
可卓拓络要的不是他的命,也不是钱财,他要的,是情报,战场上的情报。
在诸多将士和女儿的性命中,他必须做出抉择。
他和恶狼做了交易,留下了女儿的命。
但他这麽多年都活在愧疚里,日夜难眠,备受折磨,可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一样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不配为将。
许琮看着卓拓络消失在黑压压的树丛里,他失了力,瘫坐在坟前,伸手捂住了脸,泪水汹涌而出,多年前的愧疚再涌上心头,他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将士们,对不起百姓。
他是,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