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无奈,“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吗?赵姨娘不过是个妾,还能扰了你的眼不成?”
时境迁没有再说话,依旧落後他两步,站得笔直。
时越叹了口气,走远了。
时境迁站在那,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一阵钝痛,他放不下,也过不了,刀不砍在时越身上,他自然不会觉得疼,可死去的是他的娘,他怎麽能不恨,怎麽能过得去?不为母亲报仇,他一辈子都过不去。
沈长阳见他一个站在宫门前,迅速跑过去,溅起的泥点子脏了他的衣袍,他好像浑然不觉。
“时大人。”
时境迁转头,“沈大人?有事吗?”
“这天太冷了,我家又穷,没热水泡些茶来暖暖身子,可否借你家的茶水一用?”
时境迁知道他有话说,点点头,“那便走吧。”
沈长阳跟着他回了府,四处打量,与时府不同,时境迁的府邸只是一个一进的院落,里头只有两个小厮,和两个洒扫的嬷嬷,没有婢女。
他进了院,小厮看见了,立刻去准备茶水。
沈长阳不仅叹息,“没想到,时大人竟如此廉洁。”
时境迁无奈,“比不得沈大人两袖清风。”
沈长阳那间房子破得不像话,下了雨,里头都险些淹了,也不知道陛下赏他的银钱都去哪了。
沈长阳看懂他的眼神了,“我的银子都藏起来了,存得好好的,就等来日提亲,现在节俭些,等婚後才不会委屈了她。”
时境迁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好半晌才擡头,平视他,“既然这般重情,往後便最好不要负了她。”
沈长阳骄傲的擡头,“我此生唯她不娶,又怎麽会负了她?”
时境迁没有说话,在心里叹息,从前父母恩爱时,父亲是否也这样许诺过,一生只爱一人?
“那便好。”
小厮递了茶进来,里头安静下来,两人接过茶水,谁也没有再开口。
直到门从外头关上,时境迁喝了口茶,淡然开口:“今日沈大人找我,所谓何事?”
“既然殿下将科举舞弊之事交于你我,我自然是来探探你的口风的。”他一派自若的样子,浑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话。
时境迁放下茶水,“既然是你我的责任,我定然不会推卸,也不会包庇任何人,殿下要查,那就彻查,从礼部开始。”
沈长阳擡眸,“哪怕是查到时大人身上?”
时境迁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时大人,“哪怕是查到我父亲身上,即便是他,我也不会包庇,这场风波里,没人能独善其身,包括我。”
沈长阳在他这里得到了答案,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他原以为,荣王在士族和寒门中端了水,让他们两人在这场风波中互相斗法,却没承想,时境迁是个真君子。
他站起身,作揖,由衷的敬佩他,“时大人的境界,令我等叹服。”
时境迁站起身,摆摆手,“不必,这本也是我的差事,你尽管放开手去查,後头的事,自有我来办,他们若敢拦,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沈长阳走了,他急着去查案。
时境迁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檐角落下,淋湿了他半边肩膀,府中的小厮不敢上前劝他,只能先备好热水,待他沐浴。
母亲走了之後,他和阿姐在府里,像寄人篱一般,阿姐在府里要照顾他,还要处处防备,生怕赵姨娘对他下手,科考时阿姐甚至不让他待在府中,他苦读多年,一朝中榜,得陛下赏识,他和阿姐日子才好过了些。
时境迁进了屋,轻手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慢慢坐了下来,捂着脸,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泪水顺着指缝滴落。
在朝堂上,他是冷面无私的御史大人,可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没娘的孩子。
每次看见时越和赵姨娘,他都会想起母亲,那时候,他握着母亲的手指,看着父亲和赵氏恩爱,看着赵氏在母亲面前冷嘲热讽,亲眼看着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逢初一十五,赵姨娘每每装病将父亲从母亲房里请走。
年少时他不明白为何母亲整日愁容满面,不明白她眉眼间的沉郁,更看不出她温柔的表向下那颗腐朽的心。
时越宠妾灭妻,任由赵姨娘屡次侮辱他的母亲,这笔债,他会向那两人讨回来。
时境迁站起身,没有去沐浴,也没有换衣,推开门往府外走,拒绝了小厮递来的伞,淋着雨往前走,任由这场大雨将他浇透。
“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