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这句话激到了,陆旭捂着脸,流露出的泣声痛苦又绝望,那晚的记忆每夜折磨他,让他无法入眠,他走不出来,只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就能将哥哥带回来了。
陆旭哭了很久,像是流尽了後半生的泪一样。
他擡起头,红肿的眼睛看着季双,“我……我没有哥哥了……我甚至不敢看自己的脸……我害怕……我害怕……”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匮乏的言语说不出他的痛苦与悲伤,季双垂眸,拍了拍他的肩,她都懂,都明白。
长兄如父,陆尧在他心不仅是哥哥,父亲,更是母亲,陆尧走了,陆旭永远的困在那个雨夜,他回来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有时候,季双甚至不确定活着回来的到底是陆旭还是陆尧。
陆旭在哨楼痛快的哭了一场,再下去的时候,除了发红肿胀的眼睛,其馀的都和平日无差别。
季双不会安慰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听,她看着陆旭回了营帐,这麽多天第一次睡得安稳。
她转身掀开帐帘,往外走,打算去看看乌月。
她过去的时候,乌月身边已经有人了,季双走过去。
听见脚步,那人转头,看着她。
苏禾日?他怎麽会在这?
她还没开口询问,苏禾日便已经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季双,我在等你,从下午等到现在,你说等会说,可你又让我等了这麽久。”
又?什麽意思?
苏禾日已经走到她面前了,“或许从第一次相逢的时候,我就应该问你了,中国考古通论你看完了吗?”
季双听见他的话,猛的擡头,伸出手,死死拽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眼泪唰的流出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苏禾日……他是谁?你是谁?为什麽知道……为什麽这麽问?
她来了这里这麽久,久到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却突然有一个人说,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世界,叫她怎麽不激动?怎麽不难过?
苏禾日静静看着她,等着她。
季双停了泪,终于能说出话,“你是谁?谁?!”
苏禾日垂眸,没有正面回答她,“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有我,才和你有共同话题,只有我,知道你的所念所想,所需。”
季双紧紧抓着他的手,所有被压抑下去的渴望和思念一股脑冒出了头,“我想回家……我想回去……你……”
苏禾日看着她,往日所有僞装起来的皮都褪了,“我们回不去了,双双,回不去的。”
“为什麽!既然能来!为什麽不能回去!”
希望与绝望交织,让季双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将心里所有的痛苦发泄出来。
苏禾日伸手,轻轻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冷静点,双双。”
季双终于冷静下来,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
“为什麽……”
看着她崩溃的神情,苏禾日竟然感受到轻微的快意,他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你知道我来这里多久了吗?”
季双摇头。
苏禾日轻声说道:“十年三个月零八天,後来我学会了接受,我已经完全的融入到这里了,要不是那日,我看见了你,我都以为曾经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只是我的一场梦。”
“双双……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了。”
她彻底的被泼了一盆冷水,她声音低沉“所以,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的,双双,我每日从你身边经过,无论在图书馆,还是大教室,我都能看见你,但是你看不见我。”
“你那时叫什麽名字?”
苏禾日苦笑,“我那时也叫苏禾日。”
他没说错,季双真的不记得有这麽个人,也不记得有这麽个名字。
她蹲下身,挫败的垂下头,“我之前也想过,如果不能回去,大不了就留在这里,反正我是个孤儿,没人牵挂,但是……真正知道不能回去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受不了。”
“陪我一起,留在这里,不好吗?”
季双擡头,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沉郁。
“苏禾日,”季双站起身,直视他的眼睛,“如果选择留在这个世界,是你,是我,却独独不会是我们。”
“为什麽不会是我们?”
“留在这里,我是蔺朝人,你是狄柔人,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是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可能了,没有人会愿意和下毒害自己的人一起前行。”
“可以,”苏禾日低头,“我可以……无论你给我下多少次毒,无论你对我做什麽,我都不会离开你。”
季双不明白苏禾日对自己浓烈的情感是如何来的,甚至她从前从未见过他,一次都没有。
“我可以为了你,放弃狄柔王室养尊处优,富贵极乐的生活,放弃我所有的钱,权,名,利,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放弃,所有的事情我都能接受,我只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也找了你很久很久,可你不记得我,甚至完全看不见我,都没关系,我没有别的的诉求,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留在你身边,仅此而已。”
季双没办法回应,她已经有爱的人了,她接受不了另一个男人对她宣泄的爱意。
苏禾日几句话扰乱了她的心绪,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