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成烨一身雪白的寝衣,右肩的伤势已然大好,擡手按压眉心保持清醒,听到长安的话,他挑眉,接过信拆开。
纸上正中央硕大两个狂草字样:“来了”。
左边角落里落款:章典。
他嘴角扯出一丝轻笑,“章神医这是不乐意我这麽使唤他了。”
长安晓得这话主子没指望他回,低垂着头听吩咐。
实际心思活泛,暗暗吐槽:任谁知道主子您实际无病无痛,就为了演场戏把人从深山老林里拽出来,都不会乐意罢。
老爷子都近古稀之年了,也不容易。
谢成烨合上信,丢回给长安,继续按压眉心,他让章典过来,一来是因为窈窈迫切找人,他既然已经生了带她回京的心思,便没必要再隐瞒身份,刚好借此诊治的契机“恢复记忆”,也全了窈窈的一番苦心。
二来,他阖目皱眉,他的确需要章典诊治他的身体,瞧瞧他反复出现的幻觉梦境究竟是为何。
自元宵和沈曦云逛完灯会,先是在马车上见到她看灯的幻象,入夜後,又开始做梦。
梦里,他手提兔儿灯走进栖梧院,窈窈披着件月桂纹路的斗篷蹦蹦跳跳迎上来。
“阿烨,这是你送我的元宵节礼麽?”
他含笑应是,少女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樱唇呼出热气,鼻尖微红,凑到花灯跟前,目不转睛盯着。
“讶!”她嚷嚷,“这灯芯快燃尽了,快拿到屋里换个灯芯续上,可不能让灯熄了。”
少女拉着他的手往屋内走。
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不是栖梧院正屋的那扇山水屏风,是在一个陌生院子的外头。
挨在身侧行走的窈窈再次不见踪影。
正前方十步的距离,院门紧密,高墙青砖,唯有一棵桃树足够高大,从院墙顶冒出。
他不知怎麽,看见院门的那一刻,心脏急促跳动,有个声音催促道:“谢成烨,快进去!快进去!”
他迈步往前,剧烈的抽痛感令他举步维艰。
十步丶九步丶八步……愈来愈近。
他停住了,停在离院门三步之遥的地方。
惶恐与不安不断捶打他的心脏,耳边反复的“快进去”三个字让他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失控感,他厌恶这种感觉,没有人能命令他丶左右他,哪怕是在梦里。
强大的自制力占据上风,他停住脚步。
逼迫自己从梦中醒来。
谢成烨把帕子在铜盆中打湿,洗净脸颊,他察觉到梦的走向似乎越来越危险,有人在诱导他进入那个院子,他疑心是中毒,是敌人想从心神上给他致命的打击。
“我记得,从雾凇小筑过来江州,走水路,该是三日便能到了。”
长安答:“是这个时间,只是怕天气不好,迟个一两日也有可能。但再怎麽着,二十五之前肯定是能到的。”
谢成烨颔首。
穿戴好衣袍,谢成烨领着长安出门,按这几日的习惯,绕着垂花走廊在府里散步一圈。
顺便路过栖梧院时,看见一个着褐色直裰丶头戴藏青幞头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一路小跑,从後门进来,直奔栖梧院。
谢成烨眯起眼。
他认得这人,年前帮着清账时见过,是沈家隶下庄子里的一个管事。
依稀记得姓唐,人不大圆滑但是个忠心踏实的,平日管着城外的田地。
大清早,他特意进城来沈府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