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丶
那一招别住对方武器,再使腕部巧劲震开,相月白再熟悉不过。
第一次见岑道时,他便是用这一招救了她。
後来,他在武学课上亲自给她当陪练,一次又一次,把这一招教给了她。
还有在拍卖场中时,那几支在关键时刻精准无比地,替她挡了些武器的长箭。
她在国子监逮宵禁的某一夜,曾问过岑道,是怎麽发现她的?
那时他说——
他在北境,不仅能百步穿杨,还能穿山上开的最好的那枝海棠。
所以混乱刚爆发时,她就怀疑岑道也在销金窟了。
更何况有些人,即便捂得再严实,只要你看一个背影,心底就能清楚地知道:就是他。
相月白也说不清这种直觉从何而来。
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眼眶发涩,胸腔发疼,是剧烈的心跳。
哪怕方才生死一线时,她的心跳都没有这麽快过。
她攥着岑道手腕的五指忍不住收紧,目光极深,嗓音里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颤:
“岑修远,你不打算理我吗?”
白衣人比相月白高出一个头,他微微垂首,凝视相月白良久,擡起另一只手摘下了面具。
乌黑清晰的长眉终于显露出来,眉下是深浓如墨的目光。
他低声道:“……不会。”
怎麽会不理你。
我怎会忍心。
相月白盯他片刻,忽地想起自己方才控制不住,虐杀了虞子德的一个死士。
岑道既然在楼上,就一定看见了。
……那太难看了。
她并不怕师父看见,师父一个人当了她十年的爹娘,会骂她气她,但不会厌恶她。
可岑道……
他还没见过她杀人。
她扮演纯良的国子监学子太久了。
以至于实在不想让他看见……黑罗刹真正的样子。
相月白心底生出一点畏惧,却又生出一点不知谓何的希冀来。
一个声音质问着对面的人也质问着她自己。
你会害怕我吗?
你会厌恶一个披着羊皮的刽子手吗?
我并不像在国子监时那样纯善,我真的会杀人,我会把武器刺入他们的喉管,脑中,割开血肉,剖开胸膛,灌入我所有的怒火与仇恨,将同等的报复加之其身——
这才是真正的黑罗刹。
这样的残暴与锱铢必较,你真的肯用从前的眼光继续看我吗?
她松开了紧攥不放的手。
相月白後退一步,没有擡眼,“你在这里,也是为了那账本?”
岑道答不是,而後隐隐蹙起眉。
在相月白松手的一瞬间,带着薄茧的指尖滑过岑道裸露的皮肤,有点痒。
而岑道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