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丶
乌云不知何时在夜幕凝成团,深渊般的红隐隐透出来,与远处连绵山峦连成一片。明月被结结实实挡在後面,天地都笼罩在不详的暗淡红光之下。
寒风骤然止住,周身更加沉闷,头顶一枚枯叶打着旋儿落下,一种熟悉的风雨欲来的感觉攀上,盘旋在相月白心头。
天际翻滚出遥远的闷雷声。
相月白陡然心惊,近乎恐惧地擡头望向天地交接处。
咚。咚。
嗡——
剧烈的心跳声後,太阳穴蓦地一痛,一阵锋锐刺入耳道的嗡鸣。她半跪下去,一把撑在地上。
“怎麽?”郭峤的声音些许急切,只是若隐若现的,像是被蒙在一层罩子外。
碎石沙砾硌着掌心皮肉,尘土气息呛着她的肺腑。
天地之间,在无声时,有什麽开始不一样了。
相月白咽下喉间的腥气,忍受着刺痛嗡鸣过去。
……如果岑道看见了。
她在一片刺痛中想起了国子监墙头上,立在雨幕中沉默候着她的玄青身影。
他总是在墙头上等她,又总是沉默地塞过来夜宵糕点。
枫峦居正堂,挺身而出替她挡下流言。
国子监外,剑指周柏山质问凭何追杀她。
“凡是我能照拂之处,没有什麽我不能为你担的。”
为什麽要对我做出这样的承诺?
她几乎怨起岑道来:你如何能为我担去重生的踽踽独行之苦?
明明只是对国子监所有学生的关照。
又为何说是为我担的?
为何要骗我去依赖你呢。
“黑罗刹,黑罗刹?”
郭峤的声音终于透过那层无形的罩子传进她耳中,鸿胪寺少卿似乎想让她摘下面巾喘口气,但又顾忌相月白不愿被他们知道身份。
“……没事,有点耳鸣。”
她按住太阳穴,撑着膝盖站起来。
理智回笼。
方才难受的紧,连带着老师也被迁怒了。相月白叹了口气,不管怎麽说,岑道两世都救过她。
就凭这一点,岑道说什麽她都是愿意耐性子听的。
但……方才那种感觉又来了。
是那种古怪的催促感。强烈的愿望被硬装进她的脑子里似的,强迫着她去做出选择。
自从上次在丞相府救下丞相之後,相月白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那阵耳鸣像是对她的警告。
警告她在这场动乱里,不要轻举妄动。
上次是要她救下虞子德,这次又要她做什麽?
“福叁似乎是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的。”楚正则仔细望了一会儿,倒是比在场的都冷静。
相月白沙哑着嗓子问:“殿下要撤离吗?我恐怕不能继续护送殿下了。”
楚正则回过身,盯着靠树喘息的她看了一会。
“你先休息。”他不置可否,“不着急走。”
*
程野皱眉,涉及到两国,事情就棘手很多。
命令并没有告诉程野,劫持虞裳的人是外邦王子。
“去请鸿胪寺丞来。”程野对属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