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国子监本就是她这只候鸟短暂栖息的地方,他有什麽理由能强留她呢?
岑道捏了又捏十指,觉得当初北历大军压境的时候脑子都没转这麽快过。
“……你要回清雅门吗?谢门主嘱咐过,门派内在清理内鬼,不准你回去。”
*
西诏别苑。
屋内列烛如昼,布拉古手握一本册子,一脚踏在矮榻边缘,神情严肃地翻阅。
这是他对着这本书册发呆的十七个晚上了。
布拉古知道这本书册一定很重要,并且和大楚丞相相关。
但他真的看不懂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麽。
布拉古身为天鹰大使,对大楚文字还算了解,能看懂每个字,但连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比如眼前这句“纤云三水,种三十谷,予鹊桥缺。”
纤云是什麽?三水是什麽?三十谷是谷子吗?鹊桥他倒是知道,可鹊桥怎麽又缺了?
你们楚人不会说人话吗?
“大使。”一个西诏使者走进来,双手交叉,跪地躬身。
“唔。”布拉古头晕眼花地把视线从册子上挪开,心累地抚了抚肩上猎隼,“说了吗?”
使者擡起头,只见一只猎隼安静地站在大使肩膀,前额白纹,隼喙铅灰蓝色,暗褐眼瞳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沿着脊背窜起寒气。
只有大诏最厉害的锻鹰人才能拥有这样凶猛的鹰隼。
“没有。”使者不敢再看,恭敬地垂下头,“他还是坚持这是一本账册,但他不知道内容是什麽。”
猎隼微微歪头盯着下面俯首的人,使者于是躬身更低。
布拉古:“一定留住这个楚人的性命,你们继续问他丞相家里的情况,尤其是谁懂得香料,说得好,赏他,说的不好,天鹰会啄去他肮脏的双眼。”
“是。”使者得令,起身退下。
书房外侧还有一间屋子,侧面是这进院的堂屋。另一厢卧房门口挂了珠帘,一只修长但明显是少年人的手掀起重重罗帏,从卧房床上起身坐在床边。
猎隼敏锐地朝卧房方向歪了歪头。
布拉古有所察觉,果然,下一瞬就听见少年唤他。
“布拉古。”
他忙起身,猎隼同时飞起,擦着烛灯低空直冲进卧房中,留下明灭火焰。
布拉古快步至内,半跪在床边,恭敬道:“您醒了,您感觉还好吗?”
那只猎隼落在房梁上,他身为一个合格的锻鹰人,锻造出的鹰隼自然不会冲撞王室中人。
那少年瞧着只有十三四岁,他面色略显苍白,如北原山巅终日不化的雪,骨相却是典型的西诏人,高眉深目,头发短而微卷,和那双浅褐瞳仁一个颜色。
他困倦地问道:“楚的食物和气味,为什麽总使我生病?”
布拉古:“楚人有一句话,叫‘水土不服’,是说这个地方的人会不适应别的地方的水源和土地。您只是还没习惯这里。”
接着,他有些为难道,“殿下,您自己偷偷跟出来,王一定会非常的生气。”
少年擡起同样苍白的手,调皮地笑笑,拍了拍布拉古的肩膀:“我想到楚来很久了,回去以後,我会让王父只责罚我一人。”
他又问:“你们找到制作那个熏香的人了吗?”
布拉古摇摇头:“没有,那个抓回来的楚人很没用,连他那的那本书册都不知道是什麽。”
少年似乎倦意上涌,他掩唇打了个哈欠,“如果找不到,你就亲自去拜访大楚丞相,制香的那个人,很重要。”
说罢,他摆摆手,翻身躺了下去。
布拉古应声是,擡起胳膊召下猎隼,把它架在自己胳膊上,退出了房门。
出了门走到院中,他召开暗卫,交代道:“我们的‘钉子’往大楚丞相那里安排查探,殿下要知道那日马车上的熏香到底是谁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