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看见是徐桦,到底是鹿微眠打算带去封府的管家嬷嬷,她也不好说什麽,只板着脸,“夫人叫我来看看姑娘起来了吗。”
“姑娘吩咐过,这里的事找我来就好了,免得您照顾夫人还要照顾她,再劳心伤神。”徐桦虚情假意地说完,敛起笑脸转头进了里屋。
话里话外是在挤兑她,说姑娘不要她了。
孙嬷嬷才不听她挑拨,拽了拽衣领,忍着出了鹿微眠的院子才嘀咕道,“说得真好,跟放屁一样。”
屋内鹿微眠梳洗後坐在梳妆台前。
暮云暮雨使劲帮她遮盖眼睛哭过的痕迹,但遮来遮去还是一片我见犹怜的红润。
这也不怪他们姑娘,明明月前,太子殿下还准备下聘议亲迎娶他们姑娘为太子妃,结果边关传来捷报,前几年领兵出征的封轸收复城池回京。天师说封轸回京当日,天上七星环月,开阳星紫红拖尾,是将星临世,大开国运之兆,需得厚待,若能得定世安宁的玉衡星女婚配,为大吉。
当今圣上信奉鬼神之说,当即大喜,升官加爵大肆封赏。举国寻找转世的玉衡星女,按照生辰八字找到了鹿微眠。
皇帝赐婚,抗旨是斩首的大罪。
他们姑娘短短月馀就与相爱之人定终身又被拆散,被迫嫁给一个陌生人,成为国运的牺牲品。
听说新姑爷回来很少面世,爱戴着一角黑色面具遮住左眼,有传言称他相貌不佳,常年出生入死脸上有很难看的疤,难以见人。
而且这次回京虽是战胜,但也受了不小的伤,才十九岁不知会不会落下什麽病根,陛下特地叮嘱免了姑爷不少接亲流程,谁也不敢闹他。
说不难过肯定不可能,姑娘不吃不喝数日,眼见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直到後来太子殿下偷偷来看过,姑娘才好了些。
暮云劝慰着,“姑娘,这大喜的日子,便是不想嫁,咱们面上也……高兴一些,别让人拿了短处。”
鹿微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嫁的。”
“其实我今天很高兴。”
暮云和暮雨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姑娘都难过得说胡话了。
婚事是黄昏开始,屋外喜婆高喊一声“吉时到”,鹿微眠带着盖头出门,徐桦搀扶着她,送她出门。
鹿微眠走到门口,红盖头之下,伸过一只轻握红绸的手臂,将红绸递给她。
那只手臂衣袖是与她相称的大红水波喜纹,手背筋骨分明,交错着几道疤痕,但肤色却白净如玉,看不出饱经风霜的样子。
鹿微眠一怔,盯着那只手愣了许久,慌忙擡头。
周身被清淡冷茶香笼罩,红纱阻隔,她只能看见少年隐隐的轮廓。
她心跳有片刻的凝滞。
对方以为是自己流程错了,将红绸交给喜婆,正要撤开,忽然被人扯住袖子。
少年身形一顿,垂眸看着这个小姑娘颤着手,摩挲过他的衣襟,扶上他的手臂。
她接过红绸也没有松手,反倒顺着他的手臂,又小心翼翼地滑落到了手指。
像是在确认着什麽。
但蹭得他指尖发痒。
是他。
鹿微眠虽然跟封轸接触不多,但她印象很深,他的手很漂亮。
指骨修长丶骨节分明,久经沙场但却意外地白净如玉,她偶尔会贪图眼福多看两眼这双手。
他还活着。
还没有被她害死。
喜婆见状打趣道,“新夫人得带郎君拜别双亲了。”
鹿微眠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松了手。
司空府外十里红妆铺路,爆竹声开路,地上被撒了不少红枣花生糖果,京城很久没有过这麽热闹的婚事了,沿路酒肆商铺的人探头查看。
四周一片庆贺声。
鹿微眠拜别双亲後上了马车,红色帘幕放下遮住了外面的喜庆光景。
队伍啓程,马车行驶颠簸起来,车窗帘幕上挂着的流苏止不住的震颤。
忽然间一个小字条从摇晃的帘幕缝隙中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了鹿微眠的手边。
鹿微眠微怔,忽然想起来前世也有这东西。
是太子托人给她递的信,说了一些表达心意安抚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