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
古人重礼节,昨日的宴会她和楼泊舟都没去,对方找不到机会正式道谢。
县令往林子边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公主请。”
沙曦拿来火把,交给楼泊舟。
他伸手接过。
云心月拉着他的手掌,离了车驾两三丈远,便停住脚步。
“就在这里说吧,他们应当听不到。”
知县跟着停住脚步,从袖管里掏出一封书,双手捧着,端正跪下。
云心月看着封面“罪己书”三个字,眉头跳了一下:“县令这是做什麽。”
事情又有什麽转折不成。
“在下有罪,请公主和圣子责罚。”林勇擡起眼眸,目光平静,“我并非明光县令林荣,而是山匪林勇。”
云心月也平静:“我只想知道,老百姓口中那个兢兢业业丶事必躬亲十三年的县令,是不是你。”
“是……也不是。”
“什麽意思?”
“前三年,是林荣;後三年,是林勇。”
林勇口中的故事像传奇,还是死对头惺惺相惜,最终成了朋友,一方死亡,一方存续他的遗志与身份活着的感人传奇。
他说,林荣当年新官上任,想要招降流亡到鬼头寨的他。但是他不从,两人便开啓了斗智斗勇的你追我赶。
林荣虽是文官,拳脚一般,但是豪情万丈,从不趁人之危,不干杀他兄弟还要他倒贴的事情。甚至在他最艰难也不愿意放纵手下抢掠平民,甚至手刃犯民者的那年,送了他救命的钱粮。
在这种长达三年的追逐战当中,死对头变成了无比了解对方的好朋友。
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约在山间,钓鱼饮酒。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夥人,为了褫夺县令之位,派人刺杀县令不说,还在他死後将他脸皮剥掉。
云心月毛骨悚然:“他们要做什麽?”
那自然是找人易容成县令。
不幸中的万幸是,林勇这日偷摸来寻林荣喝酒,撞见了这一幕。
他武力不错,拼上一身刀伤,一人屠了为首者与小领头三人,成功把人吓退。
可是,林荣也救不回来了。
对方不想让自己遇刺身亡的消息走漏出去,所以请求林勇易容成他的样子,当明光县县令,永远也不要退让。
林勇答应了,这一扮就是十年。
“勇深知,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迟早会暴露。”他眼泛泪花,“只是——林兄既然把明光县托在我手中,我就无法置之不理。看在勇十年不懈,主动请罪的份上,还望公主和圣子垂怜,为明光县选派一位勤政爱民的父母官来接任。”
云心月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请罪书。
她瞥了身侧的楼泊舟一眼。
少年神色看似温和,实则毫无所动,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林勇弯腰叩首:“多谢公主和圣子。”
脑袋撞上厚实地面,有声回荡。
云心月打开“罪己书”看完,擡手放到火把上,引燃了。
林勇诧异:“公主……”
火有些烫手,她丢在地上,擡脚扫开四周落叶,等书全烧没了,才擡脚踩灭。
“林县令的故事很精彩。”云心月轻轻擡起他的手肘,让他起身,“不过我们急着赶路,剩下的故事,有机会重逢的话,再听林县令细说好了。”
林勇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该说什麽,千万感谢,只得一句略带哽咽的:“谢公主丶圣子。”
云心月扫了扫裙摆沾惹的黑灰,牵着楼泊舟向马车走去:“对了。林县令可别忘了打水浇灭火星子,你们无风镇太干燥了,要注意防火。”
“下官,谨遵公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