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泊舟身躯轻轻颤动,一股恐惧感笼罩他心头。
这种感觉,从他学会徒手撕碎一头老虎,以绝对武力控制十万苍莽山野开始,就不再有过。
他以为,自己此生已与这样的心绪再不相见。
真是没想到……
“爱会让人软弱。”
祭司苍老的喟叹,在他耳边响起。
软弱。
他在心底咀嚼这两个字,不得不承认,祭司是对的。
从前在山野不要命地搏斗八年,只为消灭一切威胁他的存在,令百兽万毒亦俯首避让他。
然则。
有些东西,在遇上她以後,似乎不知不觉就变了。
由爱故生忧。
他会担心她的生死,担心她的疾病,担心她的喜忧,进而——
由爱生怖。
怕她看见血腥,怕她的厌恶,怕她的移情。
怕她——
发现他光鲜皮相之下,腐朽糜烂的真面目。
刚才掐住古三郎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过,要是她敢露出一丝厌恶,远离他丝毫。
那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十万大山之中,令万毒百兽团团困守。
就那样,把她藏起来。
独属他一人就好了。
可是啊……他又情不自禁想起她说的傀儡论,想起她在喧闹烛火中,回头对他笑的模样。
那样生动的容色,要是被困于深山之中,怕是要湮灭了。
就那一瞬,他已不忍丶不舍。
“阿舟。”云心月趴在毯子上,仰头看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伸手抓住他捂着脸庞的手腕,“你到底怎麽了?”
轻柔的话语,打破沉寂的昏暗丶凝滞的空气。
车外狂风亦温柔了半分,连马儿都不再不安踏蹄。
楼泊舟捂着半边脸的手不曾放下,只是擡起被水波泡得通红的眼睛,挪到她脸上。
“你的眼睛好红!”云心月惊呼一声,直起腰,擡手想要摸一摸那通红的地方,又怕加重感染。
擡起的指尖,最终只落在他下眼睑处,轻轻抚动。
“疼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他掌心覆盖下的另一只眼,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
——仿佛被什麽东西啃咬了一口似的。
他不知疼不疼。
可他撒谎了:“疼。很疼。”
“怎麽会这样。”云心月也着急了,从身上翻出帕子,小心把他眼周擦了一遍,“你用手揉眼睛了吗?”
“没有。”
“那是有东西掉眼睛里了?”
“不知。”
云心月手指顿了顿,将他绯红眼尾的水迹擦干净,收回手指:“你不相信我不喜欢古三郎,生气了,急了?”
楼泊舟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紧。
云心月明白了。
她知道他似乎不怎麽愿意相信人,对很多东西都抱有怀疑,包括对她说的话。
与其弯弯绕绕,不如坦白说清楚。
“那你怎麽才相信我说的话?”好几息没得到回答,她试着开玩笑道,“难不成真要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
她还想为了古三郎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