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曜阳离开後不久,手机“嗡”地震动。
她打开,点击绿色APP,备注“赵先生”的对话框弹出,发来一句这样的话——
“小月,我今天临时有点儿事情,就不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云心月一下没能想起,这“赵先生”到底是哪位。
她只想到,要是阿舟知道她看见“赵”字就想起赵昭明,恐怕得喝一壶醋才够他身上的酸气重。
等滑动聊天框,她才想起来,这是叔伯公爷们交口称赞的丶事业有成丶不吃烟不赌博又顾家的绝世好男人。
某一次生日宴,两人恰好一桌吃饭,这人见过她一次,就说喜欢得不行,辗转拿到她微信,追了她一年。
亲戚们被他的真情感动,一直劝她赶紧嫁了,不要错过。
她确诊晚期,生命进入倒计时,这人还一直各种找借口来探望她,亲戚们更是感动坏了。
要是以前,她可能也就笑笑,当自己没看见,但今日不知道为什麽,心头火“噌”一下就起来了。
她按住语音键:“怎麽,知道今天是我哥在,怕你的咸猪手要被剁掉,不敢来吗?
“不过赵先生也不用怕我哥,我会帮你架好摄像头,录好证据,看看到底是他无缘无故抓人,还是有人犯了罪。”
哐。
门口传来什麽撞击门框的声音。
她擡头一看,是脸色铁青的云曜阳:“你说的赵先生,是四公介绍你认识那个吗?他一直骚扰你,你怎麽不跟我们说!”
“哥,我自己会处理的。”云心月放下手机,情绪又平静下来,“他戏好,所有人都夸他,不拿确切证据,谁会相信我?
“你和爸都在事业上升期,职业敏感,更应该谨言慎行,不是吗?”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这麽跟她说。
爸妈在外打拼不容易,要懂事,要体谅,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她早就习惯了所有事情都自己解决。
云曜阳转身。
“站住,不许冲动行事!”
云曜阳脚步一顿,连窗边耍太极的老太太都停下,惊讶看着这个平日里脾气好到离谱的小姑娘。
云心月自己都愣了一下。
当了一段日子的公主,还真是险些习惯发号施令,或许,她连说话的语调丶惯用词都改了,只是自己意识不到。
“哥,我已经从他嘴里套了一些话,知道他在哪些会所有不法交易,你们可以按图索骥。”她拿起手机,截图发过去,做好备注。
云曜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再看她的眼神更复杂,沉默了许久才说话:“小月,我们是不是太忽视你了?”
“没有。”云心月说,“你们都对我很好。”
只是,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好,也过了她最需要亲情的时机。
他们之间的气氛一时寂静,直到她嫂子提着热粥,一脸笑容进来:“小月,饿了吧?快看我给你带了什麽。”
病房的光越过老人家头顶,在室内铺开。
气温骤然回暖。
温热糯软的粥落在胃里,像一只炽热的手,将皱巴拧紧的筋脉揉开。
云心月喝完粥,又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便熬不住躺下,昏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南陵还没到立春。
大祭山的祭坛上,楼泊舟抱着与她少女时代一模一样的躯体,沐着雨夹雪,一步步往台阶下走。
雪花堆积在他头顶,沾上长睫发梢,一片苍白。
他的神色平静得可怕,犹如凝固的潭水,不见半点儿波动,只有一只眼睛淌出红色的泪,泪痕像刀疤干涸在他的脸上。
漆静天地,只剩风雪回响。
他将尸体带回圣子殿,握着尸体的手掌,蹲在床头边上,一言不发过了三日三夜。
所有想要靠近她尸体的人,都被他赶走,茍无伤也不例外。
云心月听到小狗在门外打转低叫。
她无法触摸他,便蹲在他旁边,用眼神描摹他。
楼策安送来饭菜,他会捧到床前,靠着床榻慢慢咀嚼吞咽。
没有触觉,又心不在焉,饭菜嚼得稀烂他也不知道,锋利牙齿将舌侧都咬破了,淌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