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黎霜顿了顿,咽了咽喉咙,呼出一口气,擡头看着冯玲,“只要他平安,臣女不会多管闲事。”
“闲事……哈哈哈,”冯玲大笑了几声,“真是有趣得紧。要是本宫身边有你这样的妙人,本宫又何至于觉得无聊呢?”
黎霜离开皇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街上的人也少了很多,大多都行色匆匆地往家赶,奔赴着那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她缓缓地走在街上,头顶有银月高悬,身侧有凉风轻拂,被带起的发丝和衣袍扬起些许弧度,将夜色都尽数抖落,洒在了黎霜的眼睛里。
其实黎霜以前为了让自己有清净的时候,很少让凌逸跟着自己外出,也经常独自一人回家,也习惯了不提夜灯,踩着清冷的月光走在回黎府的街上,也没觉得有多孤独。
只是自从裴晏来了之後,自己归家的身後总像跟了一条怎麽赶也赶不走尾巴。
那条尾巴叽叽喳喳地陪着自己走着夜路,再幽凉的清辉也被少年上扬的尾音冲淡,给回家的路上添了几分生机和活力。
久而久之,黎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习惯了每次自己独自一人行走时,身後传来的那一句熟悉的“大小姐”,张扬的笑和轻快的步伐都是少年特有的标志,伴着自己回家,倒也有趣。
现在那条尾巴消失了,而且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黎霜擡头望月,竟觉出几分凄凉和孤寂来,连夜空中闪烁的星子都像在嘲笑她。
而黎霜也觉得讽刺,低头笑了一声,路边府门上的夜烛成了夜色中为数不多的光亮,让黎霜的影子变得清晰。
她看着这条单薄的影子,淡淡道:“你是来给我作伴的吗?”
随即,黎霜自己也觉得幼稚,苦笑一声,加快了脚步,再也不贪恋自己从前享受的独处,感受着凉风拍在自己脸上,像是为了要掩盖什麽。
是啊,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如今又在矫情些什麽呢?
黎霜,你真是个疯子,一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又一意孤行的疯子。
“小姐回来了,裴晏人呢,不是跟着小姐一起去的吗?”影儿接过黎霜的外衣问道。
凌逸也有些奇怪为什麽不见裴晏的人影,等着黎霜回答。
黎霜愣了愣,竟没有对他们说实话,就好像这样也可以把自己也骗过去,淡道:“他替我办事去了,归期不定。”
而影儿和凌逸也并未多想,各自散去。
——
“嘎吱”一声,偏殿的门被人推开,比冯玲的身体先进来的,是她华贵精致的鞋子。
她在黎霜离开後就来了与方才自己和黎霜谈话那屋相邻的偏殿,想来看看裴晏醒了没有。
“你……”
冯玲看着裴晏翘着腿坐在桌边,完全没有迷醉的神色。
“你没晕?”冯玲擡脚入内,站定在裴晏面前。
裴晏看着冯玲,语气莫测,“公主以为呢?”
“看来那酒对你没用。对了,她还让本宫告诉你,酒里有解药,能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冯玲自顾自坐下,没细究裴晏中过什麽毒,玩味道:“你这麽顺从,是因为什麽?”
只是裴晏并不说话,目光盯着没被关上的门,看着外面夜色。
“难道你知道她想做什麽?”冯玲惊讶道。
裴晏的表情让冯玲知道她猜对了,更觉得有趣,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了她的打算,居然还这麽听话,本宫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了。”
“公主,”裴晏突然出声,道:“我不过不想她为难,既然这是她考虑的结果,那我接受就是了。”
冯玲挑眉,轻笑了一声,“本宫记得你最是倔强,根本不是这样的性子。难不成你有其他的打算,想将本宫一军?”
“这倒不会,”裴晏语气轻快,“公主愿意帮大小姐,说明公主的确是个好人。至于我为什麽明知故就,是因为就算我这次不就范,大小姐也会用千百种方法把我送到公主身边来。”
“当真有意思。你既然这麽为她着想,那有没有想过本宫会将你如何?”
裴晏漫不经心道:“公主不会对我做什麽,因为公主比起我这个人,更想看我和大小姐会有什麽样的结果,不是吗?”
“哈,被你说中了,”冯玲笑了一声,“本宫的确想知道,所以愿意留着你。你不会跑的,对吗?”
“自然不会,这可是大小姐为我挑选的‘最安全的地方’,我怎麽舍得跑呢?”裴晏道。
就算他跑,好像这个世界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冯玲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裴晏的神色,意味深长道:“你知道她当初来找本宫说这件事的时候,本宫问了她什麽问题吗?你一定想知道的。”
她知道裴晏不会开口,于是自顾自说了下去,“本宫问她,她这样做,就不怕你恨她吗?”
这个问题似乎出了裴晏的意料,他本有些暗淡的眸子有了些许神采,似乎在等着冯玲的下文。
冯玲乐见其成,故意停顿,吊着裴晏的胃口。
见他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冯玲道:“她说她已经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没有这次,你对她的恨也不会少半分。”
裴晏的表情有了很大的变化,怔愣了一瞬,眸子变得幽深莫测,然後他听冯玲又问道:“但是本宫很想听听你的答案,你恨她吗?”
他恨黎霜吗?
这个问题荒谬而无厘头,裴晏有点想笑,但另一种情绪很快占满了他的心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一处,催促着他说出那个回答。
然後,他开了口,冯玲听完後有些愣神,上下打量了裴晏一眼,先前看好戏的眼神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欣赏?
她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因为裴晏的回答不在她意料之内,也让她忘记了後面那些话,笑道:“好一个少年郎,那本宫就看看,你们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门被关上,屋外夜色被隔绝在外,屋内油灯明明灭灭,照得裴晏的脸都染上了冷峻和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