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不是黎霜该考虑的问题,她陷得太深,反倒都有些看不清局势了。
她能感觉到的是冯渊如今水涨船高,天秤倒向他那一边是大势所趋。
上次他说只等一个时机,就能给冯御一个致命一击,但黎霜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只觉得许多事未必有自己想得那样顺利。
街上的人渐渐散去,仪仗队的离去也带走了喧闹火热的气氛,留下了几张还没有被人发现的银票。
黎霜静静看了一会儿,内心涌上很多情绪,但还是被她一一整理好,转身离开了酒楼。
很多事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也不是她能参与其中的,与其操自己不该操的心,还不如尊重他人命运。
仲夏结束後,空气里还有一点闷热的味道,不像之前火辣辣的太阳直直晒着人,而是要从头到脚将热气给人腌入味才罢休。
大盛的科举是阴历七月底开始,董昭华和王时予都来找过黎霜,说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在这场秋闱里大显身手。
对于这次史无前例的,有女子参加的科举,冯玲和黎霜都重视非常。
皇帝和不少置身事外的人也在观望,看黎霜执意这麽做之後,到底会得到一个什麽样的结果。
黎霜倒不担心董昭华和王时予的能力,自己也因为要避嫌不能打探科举的事,加上自己没有科举的经验,只好偶尔给她们一些鼓励。
“本宫已经亲自去翰林院那边瞧过了,也和今年的主考官打过了招呼,务必要对男女一视同仁。”
黎霜笑道:“公主有心了,无论这次科举结果如何,我们都是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所做的努力,不让有才干的女子被埋没了才是。”
“不错,”冯玲动了动脖子,“本宫听说前些日子那位林尚书不让她的女儿参加科举,你去说动了好一阵子。”
“这都是臣女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冯玲看了看她,饶有兴味地问道:“昨日本宫的二皇兄娶妻,你前去观礼了麽?本宫似乎没在府上见到你。”
闻言,黎霜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怎麽回答。
难道连冯玲都知道冯渊和自己的交集,找自己打听凑个热闹?
可是思来想去,黎霜觉得冯玲没有拿自己取笑的必要,她不过是骄纵直率了些,何况别人本就有这样的资本。
“家父家母代臣女去送了礼,尽了礼数。恰好昨日臣女有事,所以并未到场,还请公主见谅。”黎霜自以为这番话并无漏洞。
冯玲扬起一抹笑来,道:“本宫不知从哪儿听说的,说二皇兄对你不太清白。这不,忙活这麽久也才选个侧妃,哪有这样的道理?不过吴家那声望算不上多显赫,能做个侧妃,那也该知足了。”
“公主说笑了,”黎霜感觉这番话隐隐有看不起吴家的意思,捉住了冯玲话中的关键,“太子殿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至于他跟臣女有什麽,应该也是旁人胡诌罢了。殿下与臣女只有同僚之意,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说过什麽,那也应当是殿下悟错了自己的心意,将同僚之谊当成了男女之情而已。”
冯玲觉得有些稀奇,上下打量了黎霜一眼,见她仪态端庄,谈吐有度,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和冯渊的关系辩驳的意思,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
“你一直都伶牙俐齿,最会说话,没人能在嘴皮子功夫上赢过你。若你是男子,本宫就收了你做本宫的面首。正好前些日子有个面首不听话,本宫弃了他,你还能补上这个缺。”
黎霜讪讪地笑了笑,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话若是董昭华与她说笑,自己还能顺着下去打趣一二。
可是这是福盈公主,黎霜说什麽都不敢真正与她同喜乐,陪着笑了两声,颔首道:“那真是可惜,臣女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冯玲弯唇,支着脑袋看着黎霜,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鲜活的女子了。喜怒哀乐在她的脸上都不会有太明显的反应,无论是否有什麽事让她有很大的心绪起伏,她总是这幅淡淡的模样。
当然,除了那日她在金銮殿上为自己舌战群儒的时候,言辞之犀利,冯玲如今想起来都不由得佩服。
她有一副好脾气,见人三分笑,做事永远讲究先礼後兵,自己永远占理。却是个从不让自己吃亏的主,有什麽话当场就能反驳回去,还能暗戳戳扎了人的心窝,听得旁人忍俊不禁。
难怪她会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敢在年龄尚小的时候就女扮男装。
但是她偶尔也会有一些“出格”的时候——比如那次,自己一人就敢来自己宫中带走裴晏。
说起裴晏……
冯玲把玩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镯,装若无意地开了口,道:“最近怎麽没见你那个老是跟着你的暗卫了?”
“公主是说裴晏?”黎霜顿了顿,想来自己也有几日没见过他了,回道:“他许是觉得自己该休息几日了,故而不见踪影。”
冯玲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下去。
这样看来,她并没有对裴晏再起什麽明显的心思——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但是黎霜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冲动又荒唐,在它出现的一瞬间,黎霜本是要将它从自己的思绪中赶走的。
但是随着这个念头而来的,是之前自己和裴晏发生过的种种,那日二人的谈话还清晰可闻,像是在昭示着什麽。
但是黎霜很明白,一旦自己做出这个选择,自己面临的就不只是某人的质问,而是自己内心的折磨和不安。
这样想着,那个念头就愈发清晰起来,像是自己要从黎霜的脑海中蹦出来示于人前,迫不及待地要显山露水。
良久,黎霜终于说服了自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擡头看向冯玲,道:“公主,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
听完黎霜的话,冯玲很是惊讶,眼神愈发玩味,“本宫还没到耳聋的年纪,应当是没听错吧?”
“公主,这就是臣女深思熟虑的结果。”黎霜答道。
冯玲用食指轻而缓地摩挲着太阳穴,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遂又再问,“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觉得大皇兄和那个女人不是你们能抗衡的,你才如此抉择?”
她知道冯御和陆淑玹这麽多年在朝中有着怎样的地位,就算如今被有意打压,但也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