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应该没人会想娶我了……也好,反正我也没想过嫁人。”王时予似乎想挤出笑容,但实在没什麽力气,只是嘴角小幅度动了动,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黎霜眸光闪了闪,故作轻松,“你这麽好的女子,怎麽会有人不喜欢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况且你不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你还可以和昭华一同去科举,去做官,怎样都好。”
“是啊,”提到科举和做官,王时予的眼睛亮了一瞬,“至少我不是全无价值。”
黎霜将王时予扶到床榻上躺下,替她掩好衾被,又听她问道:“阿霜,你会觉得我丢人吗?”
闻言,黎霜放在衾被上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王时予,“你为什麽会这样觉得?”
王时予沉吟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想到方才的场景,回忆道:“刚才那些人看向我的目光中,有嘲笑,有戏谑,也有不屑,但除了你,他们唯独没有担忧和可怜。我觉得他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守女德,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女子。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丢人,我可能也丢了父亲和王家的人,或许……或许我确实不是一个孝顺知礼的人。”
“你不能妄自菲薄,”黎霜正了神色,认真地看着王时予的眼睛,“别人如何评判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谁都不能管住所有人的嘴。你不丢人,一点儿也不丢人。你为了自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十分勇敢了,不止我,你的父亲母亲也会为你能鼓起勇气保护自己而感到骄傲。”
“真的”王时予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尽管笑容有些惨淡,但还是比先前看上去要好很多。
“真的,”黎霜点头,道:“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首先是你自己,再是别人口中的谁,没有什麽比你自己更重要。或许你做的事不能给他人带来好处,但是能帮助你自己,那就是正确的事,无所谓丢不丢人,因为你在保护自己。”
她这一长串说完,嘴唇都有些干燥,但看到王时予明显好多了的脸色,也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
“对,你说的都对,”王时予目光含了感激,望向黎霜时郑重而诚挚,“我很高兴,很高兴认识了你,黎霜。”
黎霜离开王府,身後似有人从高处落下,但并没有刻意压低脚步,似乎就等着她发现。
“我寻思我降生的时候脐带是剪断了的,就算没有,也不该连在你身上。”黎霜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看着吊儿郎当,嘴里还叼着一根杂草的裴晏。
裴晏被黎霜的话逗笑了,扔掉嘴中的草,大摇大摆走到黎霜身边,和她一起往黎府的方向走去。
“你这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大小姐的跟屁虫呢。好吧,虽然我确实是,但是也不能这麽不给我面子。”裴晏笑道。
黎霜对他的不着调早已习以为常,“你不会又偷听我和王时予说话了这是王府,不是黎府。”
“不会有人发现的,”裴晏踢着路上的石子,“我听到你们说话,还挺感慨的。我之前上学的时候,古史学的课本上都说古代的女子没有地位,连思想都被固化。但是没想到大盛有这麽多奇女子,尤其是以大小姐为首,思想比我们那里的某些人都先进。”
黎霜没明白裴晏到底想说什麽,只好当他在自说自话。
“大小姐,你东帮一个西帮一个。大盛这麽多女子,你帮得过来吗”
“尽我所能,不後悔就好,”黎霜轻声道:“因为我有明确的目的,就是让尽可能多的女子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她说完,就转头看向裴晏,“你呢跟着我做一个暗卫,有什麽目的”
他当初跟自己说是想找份工作赚银子,但是黎霜并不是很相信。
“我的目的……大小姐不是知道了”裴晏把话抛了回去,显然不想正面回答。
裴晏总感觉黎霜是在带着答案问问题,而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他看着黎霜清澈透亮的眸子中带着探究和审视,就知道她其实什麽都明白,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伶俐得多。
可是黎霜还是选择再问自己一遍,似乎就等着自己亲口说出她心中的猜测。
是猜测……或许也是早已肯定的想法。
“你怎麽确定我一定知道”黎霜语气不明,“你把我想得太聪明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一个和你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话毕,二人皆是一愣。
裴晏的笑还挂在脸上,神色还是那样轻松,可如果细看,也能察觉到他眼神中那点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熟悉彼此很久了的默契,二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那点沉默被夏日的微风裹挟着飞上云端,被层层白云包裹,成为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暖阳熙熙,洒在二人的脸上,给先前王时予那场堪称“有史以来”的意外笼罩了一层暖烘烘的纱,也驱散了黎霜因为吴之恒的事,心中迟迟挥散不去的阴霾。
她的馀光注意到了裴晏并不规律的步伐,或急或缓,但总能跟上自己,就像走出这个步伐的人一样,尽管言行诡异还透着荒诞,但从没有真正离开过。
黎霜早就猜到了裴晏的目的,但是却很神奇地放任他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或许是对这个来自千年後的人的好奇,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麽,一个她不愿,也不敢去细想的“别的什麽”。
在无数个这样的白日或者漫漫长夜里,她身曾思考过许多次这个问题。她知道自己有两个选择,却迟迟不敢真正面对,所以在妄夜将歇时,到最後的结论还是如出一辙的“再看吧”。
她摇了摇头,赶走了脑中的思绪,也收回了自己的馀光,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
如果不会有太严重的後果,保持这样的现状……也很好吧。
裴晏早就注意到了黎霜的目光,不过也坦荡地任由她看,只是心中并没有面上那样平静。
只是他在这诡异却和谐的沉默中又独自想了些什麽,谁也猜不到了。
皇宫内。
皇帝的寝宫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层层奢华的金色帷幔挡住了龙榻上的情形。
殿内白雾缭绕,温度也比殿外高上许多,让人就像身处在没有水的温泉内,不一会儿就会满身大汗,更别说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