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方才在客栈里抚琴的,是他?
不等她有动作,那袭白衣的主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像一块温和的翠玉,语气柔和但显得有些虚弱,“打扰姑娘,已经没事了。”
萧同裳不敢轻易放下戒备,她仔细分辨着门外的动静。待到嗅不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果然,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隔壁的房门依旧紧闭,但门口的护卫已经不见踪影。楼梯的围栏被压断了几根,地面和墙面上还有刀劈剑刺的痕迹。夥计们习以为常地提着水桶出来擦洗地面,灰布擦出来,挤到木桶里的水渍都是暗红色。
萧同裳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匕首收起来,重新放回腰间。
这把匕首是已经饮恨沙场的武烈侯爷亲手所赠,她一直随身携带。一共有两柄,一柄在她这里,另一柄给了武烈侯世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她的三哥,裴容。
为何是“名义上的”,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简单来说就是,在她的胞兄死于宫变之後,先帝良心发现,给她赐了一块漠北的封地,还顺手将她赐婚给了驻扎于漠北丶手握重兵的武烈候府世子。
新帝即位後,年幼的萧同裳在宫里的日子很不好过。是侯爷亲自回京向太後求了一道懿旨,才将面黄肌瘦的她随全府一起接去了漠北。但从此以後,他们一家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而婚约这件事,到了北地之後,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再也没有提起过。
至于裴容这小子,她喊一声三哥都是擡举他。虽然他从小在军营长大,但练武总是心不在焉,整天就只知道去谢问素面前孔雀开屏。
谢问素是落罪的医学世家之女,跟着爷爷随军行医,为人坚韧聪慧丶端方有礼。萧同裳刚到北地人生地不熟之时,是她每天都抽时间陪着。
就连驴大将,也是在萧同裳过生辰嚷嚷着想要高头大马,又恰逢边关战马吃紧之时,她花了好多心思寻来的。
遭了!驴大将!
萧同裳猛然想起这头傻驴,急急地冲下楼去。
此时,掌柜的正在大堂里跟一位身穿蓝衣劲装的男子说话。
男子递给掌柜两枚金锭,说到:“这是对店里损失的赔付,请掌柜的笑纳。”
那掌柜的接过金锭放在牙下咬了一口,顿时喜笑颜开,“好说好说。”
萧同裳留意了一眼蓝衣男子,他长得一副眉清目秀的少年样貌,穿着打扮也是京城里常见的样式,看样子是隔壁那“京城贵人”的家仆。
蓝衣男子也注意到了她,目光投射了过来,眼神中带着警惕。
她低下头,假装什麽都没看见,穿过大堂进了後院的马棚。
“驴大将!”萧同裳担忧惊扰了其他马匹,小声喊着。
“啊呃!”
她顺着声音寻过去,在马棚的最里面找到了它。
牵马的小夥计收了钱,果然给它安排了一个好住处。侧边临墙,远远地与其他高大威猛的马匹隔开,正前方还有一个食槽,里边是被吃了一半的新鲜草料。
——与处变不惊的骏马相比,驴大将就显得惊慌狼狈地多,它有些狂躁地在原地打转,来回踢动前蹄。
萧同裳凑上前去,驴大将除了沾了一脸的泥土和草料之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她松了一口气。
“你干什麽?”
驴大将一口咬住了萧同裳的胳膊,将她拉扯进入马棚。
萧同裳有些愠怒,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地面上有些许血迹,未干,应是刚留下的。
血迹点点滴滴一直蔓延到墙角,她顺着找过去,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蜷缩成一团的黄狗,後腿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翻出来的血肉已经开始腐烂,伤口上蠕动着蛆虫。
小狗看起来奄奄一息,不知道伤了多少天。
萧同裳倒吸一口凉气,从裙摆处撕下一块白布,将黄狗裹住,抱了起来。
她安抚了躁动的驴大将,试图将黄狗带回房里医治。
她曾在边关学过一些医术,学艺不精,但是治疗这种程度的创伤绰绰有馀。治人尚且可以,治狗,应该也不难。
在臭气熏天的马棚中,少女触景伤情,动了恻隐之心。
与此同时,一队侍卫迅速进入马棚。
萧同裳大惊,但面色不显,佝偻地怀抱黄狗站在角落,警惕地观察这群人。
他们皆是侍卫禁军穿着,腰间佩戴着金色纹饰腰带。一行人并没有关注到她,反而在牵下马匹之後匆匆离开。
金陵城中,何人能用禁军护卫,难道。。。。
萧同裳飞快思索着,脚步不由自主跟了出去。
客栈外停着一辆由四匹马拉载的高大马车,整个车身由雕刻精美的紫檀木制成,关键处使用了精铁加固,车厢前甚至插着应季的鲜花。
很快,萧同裳看见了一个熟人。大堂里的那名蓝衣男子和一个黑衣侍卫掺着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纱帽的男人进了马车。白纱遮掩下,男子看不清容貌。
随後,蓝衣男子亲自驾车,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啓程进城,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萧同裳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