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陆颐,你别这麽说话。」
「太子殿下,想让我怎麽和您说话呢?我都可以演出来。」
宫里富丽堂皇,我和他都打扮得人模狗样,此时相对而立,却感觉十分萧条。
我问这几天你是不是故意不过来?这样我就能自己适应好,你也不用再花心思。你如果再过几天不来找我,我是不是还要为失宠担忧,主动去找你邀宠?
江慎摇头,带了一点哀求道:「不是的,你别这样想我。」
他从衣襟里掏出来一张图,在桌上摊开:「你看这个。」
是一座宅子的平面图。宅子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西大街,江慎指着其中一间,说这是你爹的书房,我已经请了大儒去教导他,帮他考上秀才。又每一间细细地讲解:这是你爹娘夏季纳凉的地方,这是温泉,老年人腿脚不便,做了特殊设计,又给他们安排了仆妇。又说你娘爱热闹,这里搭了个戏台子。
我喉头滚了滚,说:「这几天你就忙这个?」
「还有别的事,」江慎吐出一口气,「不过总算都完了。我想着马上回来看看你。」
他殷切地望着我,确实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我说:
「江慎,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做的这些,我一辈子做不到……我很感激。」
我干脆利落地跪下磕头谢恩,江慎手忙脚乱地捞我起来。他颤声问:「你这是干什麽?」
我到底是磕了一个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
「但是……我本来也有机会孝顺我爹娘的,你知道吗?」
这话太自大了。怎麽孝顺呢?箪食陋巷瓢饮地孝顺吗?泥腿子再嫁给泥腿子,一辈子都让爹娘过不上好日子的那种孝顺吗?人怎麽能既要物质条件,又要自由?
江慎也许可以这样攻击我,我甚至也希望他这麽说,以缓解我内心的不安——发现自己受了这麽大的馈赠,却仍然无法和他一笔勾销的不安。
我是个穷人。我有什麽可坚持的?王银元的一碗肉汤,江慎给的锦衣玉食。我究竟有什麽可坚持的呢?这到底是尊严,还是真的恃宠而骄?
但他只是说:
「我知道。」
他好像被自己说出口的那三个字打败了,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半晌,江慎说:「我们不能这样,是不是?」
他擡起一只手,似乎想要牵我的手,我们俩的手指一触即分。
我深深地呼吸,说:「江慎,我会如你所愿陪着你,但是现在……」
我确实无法继续和你相爱。
我没说,但我们俩在一起太久,也太了解彼此,我知道他听懂了。
江慎那双深湖一样的眼睛凝望着我,我曾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骤然以为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但他的眼睛里映出我穿着宫装的身影,映出琉璃灯中的暖光。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