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
灯会过後,接连下了十数天的雨。
冬天的雨格外的冷。
沈缚不知道在忙什麽,很多时候都是暮至朝离。李拂衣坐在窗边,伸手接了一滴屋檐下的雨,轻轻叹息。
“这雨下了这麽久,怎麽还不停。”
沈缚又忙,雨也连绵,她除了画画做女红竟也无所事事了。
“夫人,当心凉着身子。”
晚秋端着针线进门,见状赶紧上前用绣帕给李拂衣擦手。李拂衣有多受宠,她们可都看在眼里。
李拂衣意兴阑珊的笑了笑,接过绣帕擦手。她哪有那麽娇气,接滴雨水就生病。李拂衣垂着眼,看着自己玉白纤长的手,动作一顿,手握成拳把绣帕搁到了一边。
她忍了忍心里的不适感,望着晚秋微笑,“都拿来了?”
“拿来了,夫人是要绣手帕吗?”
“不是。”
沈缚挺奇怪的,夏天根本就不出汗,她也就用不着给他绣什麽手帕了。她画的那幅画,正好可以做一个腰封。
反正她闲着也是没事做,还不如为自家夫君添置点小东西。
李拂衣刚刚穿好线,就听见屋外有人抚帘进来。她的门帘是珠玉串成的,但凡有人进来,就能听到珠玉撞击的叮铛声。
一般声音特别密集的时候,来的人就是望春。李拂衣挽了一个结,擡头看见望春火烧眉毛似的从外边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什麽了吗?”
李拂衣理着线,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看见什麽了?”
望春很可爱,就是莽撞了些。
望春见她主子懒散的倚着窗台理线,着急忙慌的说,“我看见外面来了好些人,瞧着像是朝咱们院子里来的!”
李拂衣擡眉看过去,眉目间的懒散一收,正色问,“什麽时候的事?”
“就刚刚我去厨房端点心的时候,这会子人应该到门口了。”
“我们去看看。”李拂衣放下针线理了理披散的长发,拢了拢晚秋搭上来的斗篷,吩咐了一句,“晚秋把伞带上。”
晚秋跟望春簇拥着她,穿过连廊,直奔院门而去。雨势虽收了许多,沉香榭却笼罩在雾里,院门外远一些的地方更是模糊不清。
“他们在做什麽?”
望春赶紧支起伞出去看。
“夫人,他们在种花。”片刻後,望春提着裙摆又跑了回来,边收伞边回话。
蒙蒙雨幕像是一幅拉开的画卷。
李拂衣看着院门口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模糊人影,心口仿佛压了一块铅石,压的她越来越沉,沉的快要直不起身。
李拂衣看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那是什麽花?”
“夫人,是山茶花。”
居然是山茶花。
李拂衣拢袖站着,静静看着院门口的人撑伞护着花,忽然就想起那天月下,沈缚问了她一句,喜欢山茶花是吗?
她只不过说了一句她喜欢,他就。。。把花栽到了她院门口。
慢慢的,她的眼里浮起晶莹的泪光。李拂衣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什麽话都没说,转身就回屋去了。
晚秋和望春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拂衣离去的背影。
夫人是不喜欢山茶花吗?
李拂衣一步步往回走,含在眼里的泪也一滴一滴落下来,顷刻间打湿了她那张漂亮出尘的脸。他为什麽要对她这麽好,他为什麽要把她的话当真,她不过是一个骗子啊。
连日来的阴雨和自我怀疑,终于在这一刻击碎了她。她以为她真的可以做到不在意,她以为她能好好的活在这个身体里,她为什麽还是做不到。
李拂衣扶着门,捂住唇压抑的哭了。
沈缚啊。
这不是她啊,她不是李拂衣,她是李纤啊。
李拂衣把脸埋在两手之间,无助的放声大哭。他对她这麽好,全是因为她的这张脸吧。
李拂衣擡起哭红的脸,忽然撑起身跑向梳妆台。她起的急,又哭的厉害,这一不小心就踢到雕花凳子摔了下去。
这一摔,摔的她的心都碎了。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取过菱花镜抹了抹泪,仔细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她很少端镜自照,她自幼胆子小,怕鬼神之事怕的不得了。如今魂穿到这具身体里,就更加畏惧鬼神之事了。别说照镜子,往常连睡觉都是点着灯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