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门外。
崔伯心知这种时候,陪去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只让崔七陪着闻祁下窖,他们则在外面守候。
崔七跟着闻祁,甫一下窖,便觉丝丝凉意扑面而来,其中还掺杂着一股若有若无腐朽腥臭气息。
越走进深处,腥臭气息越浓郁,直搅得人胃中想作呕。
崔七闭气不敢大口呼吸,忧心忡忡地瞧了闻祁的背影一眼。
闻祁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也十分沉稳,似乎并未受到什麽影响,崔七稍稍松下一口气。
很快,他们看见了冰床,晶莹透亮的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身着石榴裙,脸覆白绢。
闻祁猛地顿住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人。
崔七想起时姑娘被打捞上来时,全身浮肿,肿大如球,面目早已全非,甚是可怖,这才命人在时姑娘脸上搭了一块帕子。
如今已过了两旬,虽有冰窖防腐,但毕竟尸身毁损严重,只怕眼下更加惨不忍睹。
他怕王爷看了再受打击,小声劝道:“王爷,远远看一眼罢了。”
闻祁犹若未闻,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冰床旁边。
崔七不敢跟得太近,退到一旁守着。
闻祁的目光从时榆的头发上慢慢横扫而过,落在她的鞋袜上。
又从脚上慢慢地回扫到她的头上,满头珠翠已然不见,发髻也已凌乱。
与此同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日时榆穿着这身衣裙,在他面前巧笑嫣然的样子。
心里忽地一阵刺痛,顿时生出巨大的自责和後悔来。
他当时就该陪她一起去的。
不,他就不该让她去赴约,不该想着先处理好政事,不该松开她的手,更不该放任那些女人接近她……
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的……
都是他不好。
心口一阵阵绞痛,翻江倒海,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强忍着心痛缓缓擡起手,颤抖着向时榆的脸伸去,伸到一半倏然握拳顿住。
咬了咬牙,迅速捏住帕子的一角,
屏住呼吸,慢慢揭开。
绢帕下,慢慢露出一张苍白难辨的肿脸。
触目惊心。
崔七一直留意着闻祁的神色,见他面色一变,突然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立即一个纵身奔过去,搀扶住闻祁。
“王爷!”
闻祁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迸,耳朵也跟着嗡嗡作响,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再擡眼时,双目已然通红。
他就着崔七的手,缓缓借力站起,目光死死盯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却不知自己的脸色,比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还要惨白。
他擡手再次摸向时榆的脸,与其说脸,倒不如说是个被泡发的大水球,五官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崔七眼见王爷的手就要碰上去,连忙拽住他阻止道:
“王爷,不可!时姑娘她,她……您让她安息吧。”
闻祁忽然扭头,一把挥开崔七的手,狠狠瞪视他一眼:“滚!”
崔七被那一掌推得後退两步,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闻祁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指尖转而落在时榆的右侧耳廓上,似是是想翻开时榆的耳朵看一眼。
然耳廓冰冻之下僵硬无比,掰动不得,再一用力,就会碎掉。
闻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跟着碎掉了,恨不得跟她一起躺下,再也不想醒来。
他闭上眼睛,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片刻後,睁开眼睛,低下头去。
崔七见状,大惊失色,以为王爷要做什麽有失心智之事,心中又急又惊又怕,却不敢再阻拦,只好侧身背对着闻祁。
片刻後,却听闻祁语气激动地说了句“没有,没有,不是她,不是她……”
崔七见闻祁神情似笑非笑,带着几分癫狂,还以为他是大受打击,神志再次失常,不由得心焦彷徨,想要出门去喊诸葛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