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攻城战,从此刻开始。
到这一刻,比的便不再是计谋,不再是智慧,而是实打实的,力量与力量之间的角逐。
城楼上,不断落下石块与滚木,云梯一次一次被掀翻,箭矢落在敌人身上,死去的尸体堆叠在城墙脚下,活着的人踩过尸体,又一次登上云梯。
火和血掺杂着,空气中翻飞着腥味和焦味。
城门的门洞里堆满了厚实的积雪,堵着门,叫门外的攻城槌一次又一次做了无用功,直到数千次後,门洞里堆着的雪,终于被震荡出一丝裂隙。
随後,这裂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终至于轰然倒塌,全落在城内。
驻守的士兵们连忙拿了工具,死死抵住城门,与城外较劲。
这是守城的第六日。
凛冽的风吹过,寒意刺骨。
沈樱问:“敌军死了多少?”
陈盛答:“这几日攻城,羌国的损耗每日大约三千多人,如今死了大约两万人,伤一万多人,但几乎都是步兵,骑兵还都在後方,尚没动静。”
沈樱又问:“他们还有多少人?”
“斥候报说,羌国步兵这次一共来了大约五万人,现在还有不到两万人。。骑兵上次受了重创,还有五千。”陈盛脸上是抹不开的忧愁,“若是步兵对决,优势在我们,但我们输在,并无重装骑兵,一旦对上,只有死路一条。”
沈樱道:“别担心,这城池没那麽容易破,能撑过一日算一日,至少,我们如今伤亡不多。”
从乌木沙攻城以来,这边死伤的情况还算良好,死者几十人,伤者三四百人。
陈盛道:“这都得益于您的谋略。”
若非沈樱的奇思妙想,他们未必能守住三日。
而且羌国也死不了这麽多人。
如今,就算守不住这座城,就算他们都死了,只要羌国的士兵死的够多,他们便为大齐的将士们和百姓们多得了一线生机。
镇守边境的意义,莫过于此。
沈樱没说话,只是遥遥望着蓟县的方向。
六天了,谢渡还未归来。
此去,大约是不顺利的。
若是找不来援军,他们困守孤城,早晚都是一个死。
她的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死的羌军越来越多。
火药,火油,滚木,都几乎消耗一空。
百姓们把房梁拆了下来,几家子挤在一处取暖,但最终仍是杯水车薪。
就连粮草,也在日复一日的消耗当中,渐渐见了底。
直到第十日傍晚。
这是一个极晴朗的日子,天边染着火红的晚霞。
乌木沙的大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便是真正的搏杀了。
敌人一面攻打城门,一面往城墙上爬,前仆後继,一轮又一轮。
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
城墙上,也渐渐有一个一个的士兵倒下,鲜血汩汩而流。
城内,几位副将严阵以待,都在劝说沈樱尽早离开。
“沈娘子,”陈盛恳切道,“城门快破了,您不是朝廷的官员,这些时日您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为国战死,是我们将士门的职责,但您不一样,没必要在这里与我们生死与共,您快走吧,回去洛阳,回去京城。”
“若是有可能,以後灭了羌国,给我们兄弟报仇。”
另一位副将也道:“沈娘子,您和令尊都是将士们心中的英雄,您快些走,大齐需要您,不能轻易丢了性命,我们已经给您备好了车马,安排了五个人保护您,您从城南的小门出去,不要回来,羌国的军队追不上你的。”
谢颂在侧,叹息道:“阿樱,快走吧。明玄不在,若你出了事,我没法向他交代。”
沈樱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她才慢慢道:“叔父,我不会走,原先是我要来平谷,是我要留下来,我就一定会守住这座城,哪怕是死。”
“至于谢渡,”她垂眸,“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
“他不会怪罪您的。”
她看向天空:“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她从身侧的护卫手中拔出弯刀,看向几位副将:“城门将破,我已无计可施,诸君可愿随我上阵杀敌。”
衆人齐齐拔出手中佩刀。
话音刚落,城门的方向传来几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