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还燃了香炉,小小一只银色,坐落在角落,不起眼,散发的香气却又无处不在。
许是这香气有安神的作用,梁城越发现宋窕的情绪已经比在侯府中稳定多了,至少能说笑,还能同他闹。
虽然每年都来此地烧纸钱,但几乎都不会遇见旁人,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无人打搅。
正因如此,下马车中途看清那人的脸,宋窕差点踩空。
很干脆地背过身,着急忙慌地摸起脸,也不知是在询问还是自言自语。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既没涂眉也没擦胭脂,眼睛肯定又红又肿,早知道会碰见她就不该图省事,居然连蔻丹都没补色……”
小姑娘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但梁城越一句也没听懂。
他歪头,看向那个踩着凌乱步子走过来的人,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开口,听到那跋扈张扬的声音才回想起来。
是商自在的那个令人生厌的妹妹。
关键是,她欺负过阿窕。
理清脉络,男人不自觉便沉下一张脸。
来者虽是大家闺秀,但就跟有意找不痛快似的,脚下步步踢起一阵卷尘,一层翠绿小卉也被踩得蔫了吧唧。
商容擡高音量,笑得丝毫不拘谨:“宋五姑娘,还真巧啊,你也来踏青?”
“是啊,的确巧。”
不想被敌对方看见自己的狼狈,宋窕故意不回头,但这番举措,在商容看来,反倒是觉得是被她蔑视了。
想到前几天不过是说了两句大实话,竟然就被大哥动用家法打了手掌。
疼且不说,大哥甚至都不让丫鬟给她上药,活活拖了好久才痊愈。
都是因为这个小贱人!
拳头死死握住,染了粉色蔻丹的指甲恨不得掐进肉里,但表情上却还要装得清纯无辜:“我是一个人来的,倒是不如宋五姑娘有面子。”
她嫣然一笑:“不过是城郊踏青,居然还要梁国公陪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会迷路呢。”
虽听得眉头紧蹙,但却不想搭理她。
宋窕拽了拽梁城越的袖子,示意想要回去了。
可偏偏有的人,就是不识好歹。
“堂堂侯府千金,却跑到城郊与外男私会,这就是广陵侯府的家教啊,果然是罪臣之後,鲜廉寡耻,勾引男人的本事是一代比一代……”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少女雪白的小臂如一截嫩藕,狐狸眸中带着凌厉。
仿若红狐拖着尾巴出洞,对猎物奇袭而杀。
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商容捂住那半张脸,尖叫出声:“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宋窕也气势汹汹,恶狠狠地瞪着她。
扇巴掌的手心还在发麻,这种感觉真是怪异极了。
商容还想说什麽,但话却哽在唇边,死活蹦不出来。
男人的眼神比小狐狸还要刺骨千万倍,那是真正的杀伐之气,带着战场上的血腥森然,更如寒狼饥食。
他说得很慢,故意要让她听清楚,但威压却更浓:“我不想打女人,但如果你继续找死,我也不介意开此先例,还不滚?”
这话的确有用,纵然不甘心受此大辱,但商容还是走了。
似乎真的怕梁城越趁着四下无人将她活埋。
聒噪的鸟总算离开,宋窕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缓解。
她舒了口气,前脚还挺直的脊背立马松快不少。
但眼神,却还是有些灰暗。
她不知道商容是哪里得来的消息,但那几个词的确直直插进心窝。
因为有外祖父刻意隐瞒,没多少人知道外祖母她,其实是四十年前被判处流放的罪臣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