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本无趣,只因有人便生情。
沐浴完後他未戴冠,只用玉簪半束起发,又在中衣外头随意披了件干净外袍。
晚膳已经备下了,田柒正对着今日负责张罗晚膳的周武嘀咕:“咱们又没人爱吃甜的,你弄这麽大一份红糖糍粑做什麽……”
周武含糊道:“我不是想着……”
萧不言看了他一眼:“给前院送过去罢。”
两位下属俱是一惊,随後周武脸上露出欣慰中夹杂着动容的神情,领命往前院去了,徒留一个摸不着头脑的田柒茫然问:“君侯,你这是?”
萧不言没有与这个碎嘴子多说话的兴致,只道:“今日又开罪了人。”
田柒恍然大悟,而後很是感动道:“君侯您如今都会在得罪人後找补了!不,您都能意识到自己得罪人了!真是越来越有人样了……”
或许不应该再放纵下属——尤其是田柒,与自己在一张桌子上用膳了。
萧不言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菜,忽地侧耳听了听脚步声。
一道是周武,另一道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话说起来,这般披着外袍算是轻浮麽?
还没想好要不要将外袍穿好,屋门便已经打开。门前的周武对萧景姝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後干脆利落地将田柒连人带板凳拖了出去。
田柒抱着碗大叫:“你干什麽!”
“哐”的一声,屋门又关上了。萧景姝很是莫名其妙:“怎麽这位周五郎真弄得一副咱们有私情见不得人的样子?”
她瞧见萧不言一副刚沐浴完不久的打扮,颇为新奇地多看了几眼。萧不言并未在她神情中窥见什麽指责的意思,放下筷子问:“这麽晚了,来做什麽?”
萧景姝讲提着的竹篮里一盘新蒸好的野菜连同用蒜泥香醋调好的料汁一并端了出来:“投我以糍粑,报之以野菜——在後山时只顾着拌嘴,连正经事还未说呢。”
她也没坐下,只极快地将见到辛芷後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问他:“君侯有没有什麽要叮嘱的?”
其实萧不言很想问一问她到底是如何想的才问出一句剑南是想自立还是拥立新君,不过见她一副急着回前院继续用晚膳的模样,便只道:“若後续她们再问,你可透露我与历阳郡王卫觊有过来往。”
来日方长,端午又快到了,他这些时日应该一直待在蜀州,有什麽想问的改日再文便是。
萧景姝听见“卫”这个姓氏便觉得头疼。
历阳郡王卫觊,先帝同胞妹妹恪敬公主的儿子,恪敬公主嫁人後久未有孕,和离不久後却怀上了孩子,是以孩子生下来姓卫。
按血缘来算,这位历阳郡王还是她的表兄。
萧景姝应下便告辞要回去继续用晚膳,谁知还未踏出门又听见萧不言道:“等等。”
她心里咯噔一声,疑心自己方才听见卫觊名字的神情流露出了什麽端倪,只回首用轻微抱怨的口吻问:“又怎麽了?”
萧不言看着她依旧半挽的发,用的是已经擦净了的银簪。
他沉默一瞬,轻声问:“那枝凤凰花呢?”
凤凰花?
萧景姝顺着他的目光抚了抚鬓角,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用来挽发的那条花枝。
她心中一松:“我晾起来了,改日粘到宣纸上裱起来。”
萧不言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问这麽一句,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他一时失语,片刻後才道:“不过是一枝普通的花。”
值得这样大费周折留下来麽?
倘若只是一枝普通的花,你还问它做什麽呢?
萧景姝对着这个举止愈发古怪的男人微微一笑:“可是君侯,我今日很高兴。”
见了好风景,见了蝶纷飞,还见了本如木石一般的人不同寻常的一面,实在是很有趣。
她挑了挑眉,眼底尽是潋滟的光:“自在蜀州见到您後,还是头一次这般高兴呢……自然值得留一枝花做纪念。”
没有再看萧不言有何反应,萧景姝径直走出了前院,徒留萧不言怔然出神。
……高兴麽?
他夹了一块野菜滚满了料汁,鲜香丶爽口。
已经回来了的田柒正吵吵囔囔问萧景姝送来了什麽,他没搭理,将那一盘并不多的野菜吃了个干净。
倒也没觉出什麽高兴,不过今日,确实过得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