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心里烦嘛。三品的太子詹事兼六品的度支曹郎中,分明就是盯着盐账来的。”
“那你就更该管管令姿,让她和她那帮青衣道近来都消停些,莫给人捉了把柄。”
张康蹙眉,擡眼觑看一旁闷不吭声的孙长史,对方立马心神领回,带着其馀人退出去说四下走走赏观春色。
待人走後,张康凑近了压低声:“听说那裴晏颇有些油盐不进,若是谈不拢,不如……”
他手一横,在咽喉处比划了一下。
顾廉摇头道:“你当人家随行那数千精兵是摆着看的?人死在扬州,你我脱得了干系?”
张康啧了声:“我又没说在建康动手。他来查盐账,自然要去盐场,不如就趁着招安的由头,将那厮引去定海……”
他嘴角扬起:“上了船出了海,可就不是他北朝兵的天下了。那秦校尉折了上官性命,吴王正好自然顺理成章接管他的兵马,一石二鸟啊。”
顾廉抿茶不语,张康有些急了,上手推搡。
“你倒是给个准话。”
茶汤泼在衣袖上,顾廉白了他一眼。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顾廉掸去水珠:“天子身子不好,又碍于旧情,对宗室封地都睁只眼闭只眼,但东宫野心勃勃,元晖远不如他父亲精干,早晚挡不住新君的手。我们与其层层上供,何不直达天听呢?”
“你先前不是属意梁王吗?”
顾廉抿唇笑之,双眸露着精光。
“先前不知内情,如今看来,只要怀王还在,东宫之位就动不了。”
张康一急,拽着顾廉的衣袖:“什麽内情?你又有事情瞒着我!”
顾廉用力挣脱,心疼地看着那被扯勾线的银丝锦缎,忍不住骂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别整天像个妇道人家,疑神疑鬼。”
分明就是心虚。
张康还想追问,孙长史快步回来,气喘吁吁地说人到了。
秦攸下马相迎,衆人礼毕,顾廉微仰头,笑容可掬:“裴詹事呢?”
秦攸面有难色,揖礼道:“裴詹事舟车劳顿,有些水土不服,他让末将转告使君,不必设宴招待,他已轻车简行进城自行安顿,待身子好些再登门拜访。”
张康没忍住轻哼一声,眉梢微挑笑觑顾廉,无声取笑说你看得上人家,人家可不买你的账。
顾廉回一眼警告张康,面色不改,转而朝秦攸抛枝,说吴王在钱唐抽不开身,特意嘱咐让其好生招待。裴晏无福消受,那便当作给将士们接风洗尘,手一挥,让人去前方营中恭请所有参将以上将领赴宴。
秦攸不便推脱,只得应允。
艳阳高照,河面上泛着金光。
水土不服的裴詹事起早换过素衣,领着桃儿和卢湛出了门。
驿馆里随行卫队昨夜都去赴宴了,一个个喝得七倒八歪地回来。卢湛左右搀扶,忙到三更才睡下。
“怎麽就你一个人?穆弘也喝多了?”裴晏顺口问道。
卢湛翻了个白眼:“那家夥散了酒宴就跟李景戎去秦淮河畔听曲了,这会儿怕是还趴在娘子身上呢。”
“李景戎?”裴晏一顿,“他不是被……”
话到一半才想起桃儿还跟在後头,又咽了回去。
卢湛会意道:“那就不知道了,他如今任司盐都尉,听说是张郡守举任的孝廉贤士。”
裴晏垂眸闷了会儿,摇着头笑,未再多问。
三人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挑了间人最多的食肆。
裴晏点了两份汤饼,东西端上来,他拿竹箸在卢湛那碗夹了一小口,便转身与一旁的食客攀谈。卢湛一边暗骂裴晏抠门,一边飞快地吃完自己那份。
吃喝拉撒问了个遍,裴晏才回身敲了敲卢湛的碗:“吃饱了吗?”
卢湛勉强地扯扯嘴角,违心道:“饱了。”
“可你脸上分明在骂我抠门。”裴晏顺手敲他的头,“走,换一处吃。”
卢湛跟在裴晏身後,听他问桃儿还想吃什麽,桃儿左顾右盼,指了指街对角的茶铺。
进铺子又按方才的流程再来一遭,两三个茶果卢湛和桃儿分着吃,足足添了三回水,裴晏才与一旁的人聊够了。
他们巳时出来的,一路走,一路吃,几近申时,卢湛已是一口都咽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