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亮堂起来,透着昏黄的光,屋内一片寂静,外面偶有的鸟雀之声,也在屋内空得有回音。
幼青去净了净面,又拿出平日里配好的以解恶心呕吐的药丸拿出来,就着茶水吃了一粒。
本来还想再看一阵医书,可劳累的疲惫和浑身的怠懒,全都侵袭而来。
幼青实在撑不下去,在软榻上蜷缩起来。
越睡浑身越沉。
也渐渐觉发冷。
幼青又冒着冷汗,从睡梦中醒来,屋内一片漆黑,也不知现在是什麽时辰,这里的天惯来黑得早。
眼前一阵阵发昏。
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幼青也觉得模模糊糊地听不大清,但理智上,又支撑着她睁开眼,挣扎着下了软榻,想要去外面寻人。
刚下软榻的瞬间,浑身的乏力就一涌而来,膝盖一软,幼青跪倒在地上,眼前一片蒙蒙的,于是倾身靠在软榻的边沿上。
如今疫病当前,她怎能如此无力。
眼前仿佛闪过,许多张面孔,或嗔或笑或喜或怒,最後定格在——
年少之时,春光轻薄。
俊秀的少年一袭白衣落拓,眉目间尽是风流,俯身来瞧她,“怎麽哭了?”
幼青忽而生出悔意。
相处这些时日,笑闹争执也有,退避躲闪也有,唯独缺了真正到底的话,至少临别之前,应当说出口的。
幼青目中只剩下,灯火的影子在轻轻地飘忽而动。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帘栊骤然掀起的脆响。
幼青听到耳边,急促中带着焦急,甚而藏着微愠的呼唤。
“薛幼青。”
幼青尽力睁开了眼。
玄色身影的边缘模糊,轮廓深刻又朦朦胧胧,眉目不大清晰,但急切近乎已从中溢出,薄唇翕动着,不知言何。
熟悉的人影,携着幽幽檀香。
一并侵袭而来。
幼青眼圈倏而发酸,擡手紧紧攥住眼前人的衣袍,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深的梦中。
灯火巍巍,炭火烧旺。
再醒来之时,眼前是青色的帐顶,耳边是隐约难辨的人声。
幼青额上冒着汗,侧头看过去。
立于南窗下的人,一身玄色衣袍,正低眉垂目同对面的张院正说话,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光影中,模糊而柔和。
张院正眉头紧紧蹙着,脸上挤出许多皱纹,嘴唇不断地开合。
像是梦境一样。
幼青艰难地回过视线,忽然觉得手里似是还握着什麽,她缓缓地擡起手。
手里是半片玄黑的袍角。
边缘很不齐整,像是被撕下来的。
袍角的纹路精致而繁复,刻着的金线也硌在掌心微微摩擦。
幼青混沌的大脑,终于思考一瞬。
好像不是梦。
窗下之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提步快走了过来,俯身来探她的额头,片刻又对着张院正道:“烧大概退了。”
张院正道:“那暂且应无大碍了。”
幼青目光终于近距离地,落在眼前人的面容之上,他惯来冷淡的眉目沉黑,浅淡的薄唇也压平。
只是一瞬,就分离开来。
张院正在一旁道:“你这孩子,真是倔得很,也是不管不顾了,若不是发现得及时,当真有性命之危。”
幼青低声道:“对不起。”
张院正道:“你给的方子是有用的,我略调整了药量,效果极佳,再试着配成药丸分发下去,看看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