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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2页)

“如今南人终成一体,共同发声,殿下为何还要独自奋战,摒弃南人而不用?生死之际,自当奋而起之,夺下大局,那些北方世家才会支持殿下。殿下,请殿下随臣女一同前往顾府。”说完,陆昭深深一拜。

元澈望着陆昭,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彷如立在雨幕中的婷婷玉树,她生长于陆庭,亦为他照亮了雨夜。他已分不清她的琼瑶之报,她的玉楮之意,即便她曾全盘谋划,策局其中,即便她的私心依旧是家族利益。但当他被猛虎断臂,满地血腥的时候,她没有扑上来兴起腥风血浪。这或许是元澈在这个虚与委蛇的世道,看到的最后的真诚。

此时一阵狂风将泠雪轩的窗户扯开了一扇,不知何处的白梅被摧折下来,连同着仅存的几片花瓣落在了地上,而枝节的曲折处,小小的绿芽悄悄钻出,纤纤嫩嫩。冬天已至尽头,马上便是初春了。

元澈容色恢复成寻常模样,他起身走到了陆昭的身边,捡起了梅枝,一边踱步把玩,一边道:“让孤猜猜看,你用玉玺陷害元洸,除了私人恩怨,只怕还与保太后有关罢。”

陆昭似感觉到元澈沉重均匀的呼吸落在了自己的脖胫后,心跳仿佛快了半拍,平定思绪后道:“五皇子与沈氏勾连,偷盗玉玺,保太后自然要全力相救,但或罪或赦,皆由陛下一言。若陛下令贺氏一族撬动中枢,可将舆论之利导向殿下一方,这是其一。再者,有了这一个污点,五皇子有一段时间怕是要喑声自处一段时日,即便世家有废立之意,也不宜再选五皇子。不选五皇子,贺秦两家就不会助其成事。殿下废立危局就解了一半。”

“妙计。妙人。”元澈目光中的笑意愈发深幽:“但孤还好奇,你殚精竭虑,一肩挑起陆家重任,若失败了,陆家自舍了你,回到长安过安稳日子,你所图到底为何?”

陆昭有些惊异,但依旧道:“陆家安居,父母安康。”

元澈此时又绕到了陆昭的前面,撇了撇嘴,总觉得那句‘妙人’还是夸早了。但仍追问道:“就没别的什么了?”

陆昭仔细想了想,嘴角牵了一丝笑意:“最好别老在四方天里圈着,父兄别有什么急症,最好也别和什么案子牵扯上关系。”

元澈忽然看向陆昭,伸手朝她胸口处探了过去,她躲避不及,因此元澈的指尖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那片冰冷的织料:“你的忤逆之心,大过头了。”

说完,元澈又看向正在胡思乱想满脸通红的周恢,道:“带她去添个厚点的衣裳,备齐孤的卤簿车马,去顾府。”

第38章托付

皇太子出行,乘朱轮青盖安车,但魏国以骑马为风尚,因此元澈自蹬了马镫上马,陆昭乘车紧随其后。两人自宫城南门而出,一路匆匆而行,至顾家所在朱雀桁的宅邸。朱雀桁位于秦淮河岸,秦淮河有诸多桁口,此为秦淮河最繁华之所在。

此时顾府门口已有一众人恭候,为首的是顾孟州的曾孙顾承业。他年纪并不大,较之陆昭也不过年长一岁。他面容干净,稚气尚存,和许多世家子弟一样,是个富贵润成,诗书熏就的温雅之人。

虽然上书时是请见陆昭一人,但他见到太子随行,也没有任何惊讶,而是将两人领进府中。太子也并非空手而来,他让周恢从吴宫库中取了好些名贵药材,作为探望的礼物,装在随行车架上。当周恢命人一一奉上,并按礼单宣读清点时。陆昭狠狠看了元澈一眼,对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行径极为不齿。

顾孟州昨夜病情反复,咳嗽不停,因而入睡较晚,现在还是处于昏睡中。顾承业请太子与陆昭稍坐,并奉上茶水餐食,自己先行前往曾祖父的住所。

陆昭坐在了离元澈较远的地方,此时窗户开敞,可以望到庭院前的一棵枯树。幼时,母亲对她和陆衍管教甚严,宫内没有什么玩耍的机会,因此她常与陆衍借着来顾家宴会,就在这方院中游戏,或玩竹马,或荡秋千。后来大家都长大了,世家子弟们各自有了担当,或入朝,或治书,或打理庄园家业,但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曾经的沈彦之也是其中之一。

但如今沈家的做法,也太不顾陆家的死活。南归之计,虽是要给太子以南人若不能立于朝堂,便要放弃陆氏嫡支的压迫感,但大家是提前商量过的。即便是陆家做好了本支牺牲的最坏打算,但最终目的还是为南人换取更大的利益,而不是彻底和北方撕破脸。

但夺玉玺这件事,沈家在自己的帮助下,拿到南方世族的话语权之后,完全不跟陆家打招呼,就私下去抢了。这件事若成功了,不仅会让南方各家欲治陆家于死地,更会彻底得罪北方。如今淮南沦陷,建邺已失,江东无险可守。即便是太子死了,北方的世家也不会容忍玉玺掌握在南人手中,到时候铁蹄践踏吴乡,江南血流成河。

于大义上讲,这样的名器沈家不配执举,江东的未来沈家不配掌舵。于世家角度上讲,这种过河拆桥,完全枉顾别人利益的人,太不懂规矩,陆家不可能带着这样的人玩。

至于最终要如何处理沈家,陆昭觉得置于死地没必要,也不可能。元澈如果打算以玉玺之事将沈家迁罪其中,那也是班师长安之后的事情。即便沈家逃过此劫,也永远不可能再入中枢,参与到魏国朝政中了。

陆昭理了理思绪后,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元澈。此君看上去倒无任何不请自来的压力,此时正在专心研究着桌案上的各种吃食。南方点心小巧精致,甜咸皆有,配茶,配羹都好。元澈捏了一枚澄黄的酥皮点心,一口塞在嘴里,嚼了嚼,眉头微皱,显然是对这种南方口味不太适应。

“这是什么做的?该不会是放坏了?”元澈望着那盘已经被自己取走一枚的点心,一脸嫌弃。

陆昭见旁边的周恢马上就要发作,只怕闹起来对顾家不利,因此连忙将其拦下,亲自尝了一小口。

“是蟹粉酥。”陆昭解释道,“是蟹黄、蟹肉做的陷。”然而当她看到元澈依旧不解的表情是,亦是颇为无奈,用平调子的语气下了更通俗易懂的定论,“东西没坏。”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陆昭的敷衍反倒让元澈兴致大涨,如同得了试菜侍女一般。一会儿问这个饼的馅料是什么做的,那碟糖酥用的核桃油还是芝麻油,茶汤浓淡,汤羹鲜咸。片刻功夫,陆昭已经帮他试了不下十样。

“殿下,臣女饱了,真的吃不动了。”陆昭似察觉到元澈的不怀好意,连忙告饶,之后又远远地坐了回去。

元澈一笑作罢,他原也不是要故意捉弄她。他问过周恢,把陆昭请过来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周恢说是只刚请了晨安,还未用饭。元澈便想着这次来顾府,只怕不会太早回去,见她远远坐着,也不肯过来吃东西,才想出刚刚那个法子。

怎知她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可爱,纤纤手掌轻轻托着点心,每次只咬小小的一口,又怕浪费粮食,只好乖乖地耐心吃完。她喝茶的样子也端庄娴雅,一举一放,茶杯碰到桌面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他总想再看一遍,一遍就好,因此不知不觉给了她好几样吃食。

这时,顾承业已经回来,说曾祖父已经醒了,可以见人了。元澈与陆昭这才纷纷起身,随顾承业前往内室。

来到内室门口,顾承业正要开门,眼睛却不自觉地瞄向了元澈的衣角。元澈感觉到不自在,亦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衣角上挂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酥皮。元澈又望向陆昭,鸦青色的衣裙上干干净净。明明刚才她吃的比自己还要多。

整理完衣物仪容,元澈与陆昭见到了顾孟州。老人才醒来,精神尚好,只是脸型消瘦了许多,皮肤干燥而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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