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下去准备一下,布置好偏殿。”
“是,娘娘。”
宫女离开後,明茵拉着薛适的手,“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麽总是想起过去呢……”
那时候,她是明府唯一的小姐,而奚玄是奚家唯一的公子。
奚家只是普通人家,按理来说,一辈子都无法与丞相府産生交集。
若非那一年,明茵在外练习骑马时不慎惊了马匹,一路难以控制直冲山崖,恰好上山采药的奚玄看见出手相救,他们二人此生也许连擦肩,都无法有机会。
奚玄找准时机翻身上马,一句清冽的“抱歉姑娘”落下後,抱着明茵在马落山崖前,一齐向侧摔到了草地上。
少年的面容沾了灰,划破了些许伤痕,但仍遮不住他干净的眉眼。
那一刻,明茵在山上鼓噪的风声中,听到了更清楚更强烈的丶自己的心跳。
奚玄带她去附近相识的人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送她回府。一路上,他始终站在她身後半步远的距离,极有分寸,又回头就能看见。
後来,明茵时常来这座山,一来二去与奚玄逐渐相熟,因彼此性情相投慢慢相恋。
她不止一次同父亲提过自己的感情,纵使母亲从中帮忙求情,父亲仍旧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一心想要把她送进宫中,做皇帝的妃子。
原本明茵准备好一切,想要同奚玄私奔,可是却传来了奚玄入宫成为宦官的消息。
明茵立即跑去质问明文昌,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的手笔。
那一夜她记得很清楚,他的父亲冷眼看着她,对她说:“你必须入宫。要麽你们一刀两断,要麽他也想办法入宫。
我和他说了一样的话,是他不想一刀两断,又觉得宫中尔虞我诈,担心你会有危险,所以求我帮忙让他入宫。如今,这不是如他所愿吗?”
明茵嘶吼着,泪痕交错,唇舌间都是眼泪酸涩的咸腥味。
“那你为什麽不让他入朝为官?为什麽要迫害他,违背他的意愿让他做了宦官?以他的学识,以父亲你的人脉,待他科举高中,予他合适的官职,岂不轻而易举!”
明文昌冷笑:“我凭什麽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使用我的人脉?何况他入宫做官,哪有他成为宦官更加保险。我讨厌一切不确定的事。”
……
明茵同薛适说起这些时的声音很轻,但她没有哭,“他原本可以有很好丶很平静的生活。可是因为遇见了我,他失去了骨气丶失去了尊严,到现在,又要失去生命。”
“阿适,我後悔了……我那天不该去山上练习骑马,不该遇见他丶喜欢他……”
说到这里时,明茵的声音忽然颤得厉害。薛适轻轻抱住明茵,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人生短短数十载,如果不曾遇到喜欢的人,活着也只是百年孤寂。”
“活着与死去,不一定代表生命的有无。对我而言,如果能感受到自由与幸福,那便是活着。如果感受不到,那便是死去。”
“不一定代表生命的有无麽……”
明茵喃喃着,目光蓦地多了丝坚定。
“阿适,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怎麽做了……”
薛适所住的偏殿不知点了何种安神香,这一夜她睡得极沉,也就没察觉到明茵离开的动静。
明茵最後看了一眼薛适沉宁的睡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眼中渐渐蓄起泪水:“阿适,对不起,但我想试一试。”
“你要和平襄王幸福……”
第二日薛适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江执。
他坐在不远处的桌前,神色凝重。
薛适顿时睡意全无,立马起身,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脚还光着就快步走到他身边:“出什麽事了吗?”
江执将人抱在腿上,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薛适紧紧裹好,低声道:“太後和奚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