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点点头。
“这麽多年,就只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刘舜笑了笑,靠在凭几上,仰头望着顶梁。
“等我死了,你就回去吧。狼该在山里,不该被拴在这儿,我或许早就该放你回去了。”
他闭上眼,耳畔又响起了羊哨。
“你怎麽在这儿?让我好找。”
“你能去打仗,我只能放羊,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你滚远些,别跟我说话,我不想知道你得了什麽赏。”
“什麽都没得,我就要了你。”
“瞎说什麽,我们是兄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现在不是了。”
他抱起她,穿过羊群,将她放在马背上,低下身。
“以後你做大,我做小,我永远在你身後,好不好……阿姊。”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跨身牵起缰绳。
骏马将她驼去远方,淹入金色的光。
在他即将被淹没时,她又回来了。
“我想要什麽你都给我吗?”
“阿姊想要什麽?”
“我要你。我要你一辈子都听我的。”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坐到她身後。
风霜雨露,战火连城,号角声声。
他追着他的玄鸟翻山越岭,穿过沙海,淌过洛水,踏着血河离开赤地。
他这一生好似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始终在他前方,拖着金色的长尾,展翅哀嚎。
直到金轮西去,怀里的白骨重新长出血肉,却不再是她的模样。
“我要你每次坐上去,都想起我。”
刘舜又一次从梦魇中惊醒,云英刚好撑在他身上,双手顺着颈窝往肩後柔摁。
他推开她,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萧绍答:“一个多时辰。”
刘舜捏了捏眉心。
自上次与刘旭不欢而散,他夜里难以入眠。医官换了药方,点了安神香,都没什麽用。倒是每回云英来伺候热灸按蹻时会睡一会儿,或长或短,全看梦有多长。
偶尔也会魇着,大多都是在梦里见到了那张不该出现的脸。
可若换别人来伺候,他又睡不着。
侍从送来餐食,云英照常先每一牒都吃了一口。
等上一刻钟,刘舜才穿好衣服上前。
吃到一半,他突然问:“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麽?”
“是有一些。”云英端起碗喝鱼羹,目光扫过角落那碟炙土肉,“但不记得了。”
刘舜放下牙箸,云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对我说的,左耳进右耳出,我才不想知道。”
暮色渐浓,夜空中忽地闪过一簇火光。
那是城外扎营的方向。
刘舜不禁拧起眉,很快,火光一簇接着一簇,锣鼓喧天,顺着夜风越过城墙,响彻九霄。
立春後,刘旭突袭金明,乘胜又拿下了偏城,将去岁羽林军攒了小半年的粮草洗劫一空,临走还炸毁了近半数的城墙,凯旋而归。
回城这几天,夜夜都是如此,但今天似乎又有些不同。
“去看看。”刘舜沉声道,“把旭儿带过来。”
萧绍有些犹豫,他看了眼云英,得了刘舜再次确认後才快步离开。
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