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楼上的公子贵女们下楼赶至,尚未来得及询问,就见此处已被团团围住,包括栏杆和水面上方也全部用竹竿帘子挡得严实。别说人影了,连点水浪都看不到。
只能听得水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而後是女声指挥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搭把手,一切有条不紊。
不多会儿就听数道呼喊声说上来了上来了,遮挡用的帘子撤下,两位小姐皆平安上岸。
此时已得知是棠褋先行落水,才有棠袖跟着跳下去救棠褋的贵女们刚要近前慰问,便听方才那女声压低,絮絮说了好些话,似乎是在禀报棠褋落水的缘由和前後经过。
“是吗。”
这麽两个字传出,离得最近的陈檖听见,登时脚步一顿。
坏了。
陈檖心想,要出事了。
果然,下一刻,围拥着的丫鬟婆子们散开,棠袖从中步出。
她披着深黑大氅,身上犹在不停往下滴水,头上玉钗也不知何时少了支,青丝松散,仪容十分不整。
可此时没人注意她不整。
只见她先睨了眼发起人家的那位郎君,大约是觉得他在棠褋落水後的一系列举措还算能说得过去,便略过他,停在某位贵女的身上。
她扫了扫这贵女,语气平淡。
“就是你吃我妹妹的醋,故意推我妹妹落水?”
这贵女早在推完棠褋,紧接着却望见棠袖居然跳下去救棠褋时,就倏地脸色煞白,现在能出现在这里,还是流彩特意吩咐了婆子带下来的。
听着棠袖的话,贵女惊恐不已,不住摇头,嘴唇颤抖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棠袖弹弹指尖水滴。
若非棠褋从顶层掉下的途中刚好让她看个正着,否则等她得到消息再去救,怕是已经迟了。
她是无惧人言,放浪形骸不错,可她从没想过让棠褋也被人指指点点。
棠府有她一个顶着就够了。
于是点点头:“很好。”
然後上前几步,一脚把贵女踹下画舫。
……
画舫一事传到陈樾耳里时,陈樾正在啓祥宫觐见。
旁边还有皇帝同时召见的另外几位大臣,其中包括了一名言官。
这言官可不是先前当着陈樾的面骂棠袖放浪形骸的那位。不过比起那位也不相上下。
因为牵扯到好几家勋贵,又十分恰好的,其中一家正好杵在自己跟前,皇帝当先看了看陈樾,才让秉笔太监常云升细说,并未刻意避开大臣们。于是言官旁听着旁听着,少顷浑身一震,两眼放光。
此事表面看来是少女间争风吃醋,可倘若掰开来细细咂摸,那就是江夏侯後宅不宁,方才使得江夏侯夫人如此罔顾礼法。
後宅不宁即为江夏侯败笔,江夏侯总算落在他手里了!
等常云升说完,言官一个箭步上前,开口道:“啓禀陛下,曹大家《女诫》有言:‘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臣以为,江夏侯夫人此番行径,正是无德丶无言丶无容丶无功之体现,当为……”
说到此处,言官忽然觉出好像有什麽凶兽的可怖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一般,叫他陡的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他悄悄循着一看,正对上陈樾。
但见那双眼睛幽凉无比,杀机微泄,好似只要他胆敢把後面的话说完,等出了宫,不,或许不用等到出宫,只要他胆敢踏出这啓祥宫一步,江夏侯就会立即将他就地暗杀。
江夏侯护妻可向来不管对方是何身份……
想到这,言官不免又是浑身一震。
他是想借此事弹劾江夏侯不假,纵使须得撞柱血谏也算他青史留名,可这绝不包括他被锦衣卫,尤其是锦衣卫指挥使暗杀。
言官不由狠狠一咬牙,以悬崖勒马之势把即将出口的话拐了个巨大的弯:“……当为,当为,踹得好。”
言官生生扯出个笑来,右手大拇指竖起,真情实意地夸赞:“踹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