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笔下的文字,少了他言语中的“女性之柔美”,多了一股破空而出的气势。
“你看。”说着递到桑沉焉跟前,并说起了字虽同,帖也同,可人不同,自然笔法不同。
桑沉焉似懂非懂,又看不太真切。悄然中越发往纪明处探过头去。
再过两日便是一十四岁的少女,墨发如瀑,仅仅三两个朱钗别在发间。可到底是个姑娘家,她不经意的靠近,投来阵阵女儿香。
鼻尖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断,更有眼眸低垂便可瞧见的摇曳耳坠。
纪明觉得有些不稳,漠然摁着书案往後退了退。
腊月的寒风肆虐,落玉早早闭了四下的窗户。密不透气的绛雪轩,仅有跳动的烛火,以及叫人无处可逃的幽幽香气。
他闷声道:“三姑娘稍待。”
纪明起身推开离得最近的窗牖。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荡开来,间或落入屋内,撒在窗沿上。
微微叹气:这才是冬日的味道。
顺着夹杂着飞雪的朔气,往後的卫夫人小楷,渐渐上道。
蓦地,桑沉焉像是顿悟了什麽,仰头兴奋道:“先生,你瞧,可是如这页一般?”
不及纪明细细点评,少女好似才发觉前方吹来阵阵凉风,快步上前将半掩着的窗户关上。
“先生,今儿为何开着窗户呢?可是准备一会儿月下赏雪用的?”
纪明:……
桑沉焉丝毫未觉,快人快语,“先生一会儿月下赏雪吟诗,我能不能只在一旁伺候,不赋诗?”
纪明更为无言。
赏雪吟诗自然是没有的,纪明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屋内的烛火混合着飘散而来的霜白,有些刺眼。不知怎的,就想起桑沉焉小名桑桑的由来。
她出生那日,腊月廿四,连日冰雪不断,折腾得桑府正房的小炉子险些都烧不起来。于此,桑翊却是欢喜的紧,直言道:“三姑娘真是福星。如此瑞雪,必当是造福百姓之举……”
洋洋洒洒好一大段,而後亲自给三姑娘取了小字,桑桑。
以姓氏为小字,极为罕见。
如桑翊所言,他家三姑娘,自当是分外少见的福星。
又到一年末,她也生辰在即,是以,纪明状若无意道:“非也。开窗不过是想着三姑娘的生辰将至,我作为先生,思量着该送个什麽才好。”
桑沉焉听罢,有些纳闷。她虽然生在大雪天,可送什麽生辰礼,哪是非得亲眼瞧着雪花落下才想得明白的。
当然,先生跟前,她不敢造次。
老实道了一声,“能得先生教诲,学生已然三生有幸,谈何生辰礼不生辰礼的。”
纪明忽道:“去岁的砚台可还喜欢?”
想到去岁的鱼形砚台,桑沉焉登时双眼犹如烟花绽放,明亮得有些不敢直视,奋力点头。
“喜欢得紧。谢过先生。”
如此这般,腊月廿四这日,桑家三姑娘于逐星小筑廊下,收到纪家仆妇递来的生辰礼。
偌大一个匣子,略显丰腴的纪府下人拎着快不行来,都显得有些滑稽。
桑沉焉委实有些好奇,打发了下人便打开来看。
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匣子内,兼毫丶狼毫丶紫毫,中锋笔丶长峰笔丶短峰笔……笔笔都在。细细算来,整整三十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