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在妆台前坐下,继而拉她坐于膝上,无须银烛,只借夜明珠光亮,就能将金钗精准簪于萍萍髻间,亦能照清镜中佳人:“这是夜明珠,愈暗的地方它愈亮。”
“这是月亮。”萍萍旋即纠正,是他呀。
柳湛搂萍萍望镜中,梨花带雨,美艳动人,何必要跟她过不去呢:“是丶是一轮圆月。”
“那天碎的不是钗,是我的月亮碎了。”
“好丶好,你的月亮。”他笑,记住了她和别的女子是不一样的,她不是随手拔一支钗赠人的人。
柳湛收回目光,扫见萍萍袖下一寸皓腕,喉头一动,伸手握住:“那香囊我已经拿剪子绞了,烧掉,连灰都没丢在驿馆里。”他蜷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颇有几分讨好卖乖,“我让林公打发她回京去,再不能打扰我们,好吗?”
他记起自己还有来之前已想好的话没说,立马出口:“我以後只要你的香囊,”摇摇她的手,“给我绣一个吧,我天天戴着。”
经他一提醒,萍萍亦记起星簪,站起来要去拿,柳湛不放手,她差点再次跌坐:“我有东西要给你。”
柳湛这才松开,萍萍去取簪盒,柳湛视线一路紧紧跟随,见开盒是根男子用的黄玉簪,心中一喜,转念却又酸涩忧虑,这是只送他一人,还是别人也有?
柳湛正暗忖如何拐弯抹角得知是否专属,萍萍已将簪递过来,柳湛接住,细细端详,状若牛角,数十五角,好似漫天繁星。
柳湛瞬时惊喜再添一层,擡手抽掉头上卯酉簪,青丝如瀑。他原要自己绾发,见萍萍上手便垂下手任由她绾星簪,唇漾笑念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他也打量了下镜中戴簪的自己,这簪子好,白日里打听过,蒋望回那方扬州十景的砚台才值八两,他这个显然比砚台贵上许多。
“香囊丶簪钗,皆是贴身体己,私密非常。”萍萍缓缓放下手,“一个女子送男人香囊,还绣的并蒂莲,那定是别有用心的。你看哪个正常男女友人间送香囊?蒋小官人过生辰我送的就是砚台,这才是坦荡磊落,私心不存!”
而柳湛,明知蒋音和别有用心,还要收下,没有分寸,她怎能不气丶不恼?
萍萍又说激动,喘口气。
柳湛笑着搂紧怀中气鼓鼓的佳人,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没问,她就自己交待了,星簪是专属他一人。
他张唇,脑子没思考便想附和她,然而一思忖,不行!重合上唇。
谁说砚台就能送别的男人?
这几日他真如火上煎烤,原来喜欢一个人以後心眼会变得这样小,连小不忍都忍不了,无论什麽物件,她都只能送自己,不可以赠他人!
推己及人,柳湛昨日熬大夜想明白:萍萍瞧见香囊,一定跟他见到砚台一样难受痛楚。
所以他今日才主动求和。
柳湛点头:“娘子教训的是。”
半晌,萍萍在他怀里挪了挪,扭身变成面对面,仰头温柔发问:“官人,分别这六年究竟发生过什麽事?”
他低头对视,笑道:“怎会有此一问?”
“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变了。”萍萍说出口立马抓紧柳湛的手,不是说变了,她的心意不变,千万不要误会,“就是有时候待人接物不一样了……”她斟酌半天,用了个褒词,“更稳重?”
柳湛沉吟好一会儿,低声肯定:“这几年我是变了。”
因为萍萍挪身缘故,夜明珠不再能照到他整张脸,些许眉眼隐于幽暗。
“发生了什麽?”萍萍追问。
“家中有些变故。”柳湛正寻思如何绕开这个话题,避免她再追问下去,萍萍却出乎意料擡手,以指代笔,描摹他的长眉:“那你一定受了许多磋磨和委屈……”
他审视她的目光,那里面并没有怜悯,只有理解和包容,像椿树理解鲲鹏,浩海包容河流。
萍萍哽咽:“官人,你受苦了。”
柳湛突然有股想主动告诉她发生过什麽的冲动,他咬紧了牙关忍住,张开双手猛地抱住萍萍,头埋进她的肩颈间。
萍萍回抱住柳湛,拍了拍他的後背,柳湛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凸起後背蝴蝶骨,任她隔着薄袍抚摸。
萍萍心里满溢酸涩柔软,一下子全原谅了,连方才仍激动的香囊事件,也不气了。官人这六年不容易,以後一定要多包容理解,又设想,假如他们没有分开,阿湛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些黑暗和伤痛?
她又生出内疚弥补心。
柳湛却已听见了远方的脚步声,从楼下上来,十分熟稔,蒋望回的。他擡起头微微後仰,一下吻住萍萍的唇。
他吻得十分热烈,闭上眼,若暴风骤雨,如乌云压城,二人都止不住发出一些轻微响动。
柳湛仍闭着眼,重重喘了一声:“这钗戴着比之前那支好看,你也说了,这才是真正的月亮。以前那个碎了就别要了。”
萍萍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缓了一会才迟钝要答,柳湛却又歪头吻上,将她後面的话尽数吞没,听起来像她呜呜咽咽,又像嗯了一声应好。
少倾,门外轻微,仅只柳湛能察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很快消失。
呵,他早上也打听了,某人在鬓仙楼补钗,还想还钗?
柳湛这吻虽说另有居心,但吻完自己也明显龙擡头。他赶紧架着萍萍挪了挪,喉头发紧,再忍几日,最多三日,就光明正大纳她作东宫御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