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望回卸下肩上包袱,放到桌上。
“原来如此。”萍萍恍然大悟,“小官人是官人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且请放心,托付一定带到。”
她没拿包袱,反而走向案板,掀底下的帘子翻出一坛酒并三只酒杯,这才笑吟吟回来:“既然今夜要走,这一杯就是奴的践行酒,敬小官人。”
柳湛眼皮一跳:“少喝点酒吧。”
劝萍萍也劝蒋望回,反正他自己不会再喝了。
“店主人,面还卖不?”外头有人吆喝,柳湛见状起身,正好避开喝酒:“来了——”
他去竈边煮面,这厢萍萍诚诚恳恳,蒋望回一板一眼,执杯隔空一拱,先後饮下。而後,萍萍伸手去拿包袱,没想到这麽重,她明显手沉了下,脸上不掩诧异。蒋望回瞧在眼里,托住包袱道:“先放我这吧,走之前再给你。”
“我能问问这包袱里是什麽吗?这麽重。”
蒋望回顿了顿,极轻声道:“你回去後可以打开看下。”
又新来好几食客,点单声大,加之煮面沸水,萍萍离蒋望回这麽近,也听得模糊。她点了点头:“吃面吧,你还一口都没吃。”
这人才是真恪守食不言,睡不语。萍萍笑看向蒋望回,蒋望回发现自己心中的纪律被看破,忽觉轻松,咧嘴回以一笑。
他吃完面没急着走,等柳湛和萍萍收摊,帮着打扫收拾,出铺子後仍同行了一段路。临到分别,蒋望回才卸下包袱,递给柳湛。
柳湛瞥一眼,接过,与萍萍归家。
他去温药,萍萍则将包袱收到矮柜上,想起蒋望回说可以看一眼,就解开布结。包袱里一只沉甸甸木箱,掀盖满目金灿,萍萍呆了一会,上手抚摸,才敢确定这是一箱金锭。
她心乱跳。
“官人快来,官人!”
柳湛从厨房过来,口中道:“药温好了。”
“快过来!”萍萍将他拉到矮柜前,“这是一箱金子,乖乖隆地咚!”
“谁让你打开的?”柳湛沉声。
“蒋小官人说可以打开看看。”
柳湛蹙眉,他怎麽没听到蒋望回这麽说,更像萍萍好奇编造。
但萍萍看过来时,柳湛面上还是扮出讶异。
知道包袱里全是金子以後,萍萍不敢把它放到矮柜上了,晚上抱着包袱睡觉,柳湛无奈:“不至于。”
“这太贵重了!”萍萍躺着回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可不能给蒋小官人弄丢了。”
柳湛原先背对萍萍,翻个身来问:“你有时候说的话,不像你。”
卖洗面汤的娘子没这麽文绉绉。
“以前的你教我的啊!”
柳湛莞尔,重转过去背对萍萍,到了晚上他睡不踏实,抿唇又抿唇,睫毛颤了再颤,总觉隐约难受。至半夜,终于想明白了——今晚萍萍没把腿搭上来。
柳湛翻身睁眼,见萍萍腿搭在包袱上。
他正准备笑,外头一声猫叫,忽地没由来就想:明日之後,是不是再没有她搭腿了?
“喵——”初春的野猫再嚎一声,叫得柳湛心里发慌,像长指甲挠青石板。
他稳了半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习惯,慢慢戒掉就好了,转身再次背对萍萍,闭起眼睛,呼吸均匀。
良久,柳湛胸脯微微起伏,缓睁两眼,几无声音辗转,面无表情,静静凝视萍萍睡颜。
他直睁眼看到亥时一刻——这个点夜幕幽黑,朱方巷的住户尚未起。床,他和蒋望回约在此刻见面。
柳湛跃过院墙,蒋望回就伫在没有月光的幽暗角落,柳湛一到,蒋望回便垂首禀报:“郎君,林公那边今晨收网。”
“告诉他事到关键,更不可大意轻心,事前加慎,事後不悔。”
“属下一定把话带到。”
“你呢?”
“郎君且请放心,到时候山上听从号令,绝无差池!”
“好。”柳湛颔首,蒋望回啓唇,正要请示没别的事就去给林元舆传话了,柳湛却吩咐:“明天多备一艘船。”
蒋望回愣怔,挑眉分唇。
柳湛低头:“我想跟在她後面。”
他改变主意,不想她死了。